第15章

柳箏頓覺指尖發燙，宋硯松了握手臂的手，轉而抓住桌角，偏著臉對道：“抱歉，我并非有意……”

柳箏起洗帕子，了兩下想起大夫還在外面，趕丟了帕子去開門。

王初翠一心給他上藥，沒察覺到他們之間的別樣氛圍。聽見小虎喊大夫來了，大松一口氣，一個人真弄不好這麽嚴重的傷。

柳箏把大夫請進屋來，小虎跑在最前面，看到宋硯背上的傷時，也“啊”了聲。柳箏這才看到宋硯背後縱橫錯的可怖鞭痕。

宋硯默默不做聲地將前面的服往上拉了拉，小虎跑到他面前，眨著眼睛問他不疼嗎，怎麽不哭。宋硯無奈地笑笑。

大夫眉頭皺，把王初翠揮開，要重新再給他理一遍。

柳箏倒了幾杯茶給衆人喝，宋硯擡手接茶時，輕描淡寫地問：“還要我陪著你嗎？”

小虎驚異地看看，又看看宋硯，大夫百忙之中瞄了他們一眼。

宋硯的眼睛不再眨，息也不淩了，手還摳著桌角。他聽得出來話裏有若有若無的戲謔。

見他不語，柳箏打算先把外面沒賣完的豆腐腦給理了，賣是賣不掉了，一直擱外頭曬著太要不了兩個時辰就會被曬臭。剛走兩步，後傳來年難忍痛的聲音：“……要陪。”

柳箏有些意外，猶豫一下，坐回了他面前。宋硯沒再手握的手臂，也沒再把腦袋往上靠了，只是眼神發黏地著。柳箏看著他手臂上越使力越凸得明顯的青筋，不確定他方才的可憐相有幾分真幾分假。

王初翠問大夫這傷要不要，大夫給他重新包紮完了喝著茶道：“這不要那什麽要？這傷有兩天了吧，剛有愈合的跡象又被開裂了，應該好好臥床休息才是，快別讓他坐這了。我先開副藥。”

王初翠忙領著大夫去鋪前拿紙筆寫方子，小虎也顛顛地跟過去了。宋硯起重新整理服，柳箏看了眼銅盆裏的水和一旁剪下來的紗布，端起來想去倒了。剛從過道走過去，忽然聽見後頭一聲悶響，回頭一看，宋硯正撐著桌面，面蒼白地扶著額頭，眉心蹙，薄抿，似乎極為痛苦。柳箏忙擱下銅盆去扶他，宋硯腳底搖晃兩下，撞到了懷裏。

柳箏皺眉，他猛兩口氣，像溺水之人般拼命呼吸著，手握拳輕抵在肩膀上，勉強把自己從上撐開了。

“爺，你怎麽了？”

宋硯扶著桌子重新坐下，眼前的忽明忽暗，唯有清晰。他覺得難，這種難多年來都難以訴諸于口，此刻聽到的問話，他卻生出掏心掏肝全說給聽的沖。宋硯聲音有點輕弱：“陪一陪我……箏箏。”

柳箏不明白他到底怎麽了，但他這樣子確實不像是裝的，額頭和鼻尖都在不斷地往外滲汗，眼尾出一抹淺淡的紅，更顯得臉雪白。只好扶著他的手臂，握了握他的腕子：“我沒走，你怎麽了？”

“我害怕。”

柳箏仍不明白：“害怕什麽？”

宋硯眼皮眨得有些緩慢了：“你可不可以抱抱我？”

柳箏又疑心他是裝的了。

宋硯添了句：“我冷。”

“難道是發熱了？”柳箏拿手背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又和自己的比了比，倒是他的著要更涼一些。柳箏有些不悅道：“爺，怎麽能拿生病來開玩笑？趁大夫還沒走，我再把他喊過來給你看看吧。”

“我沒事，不用看了。”宋硯一肚子的話都被柳箏不冷不熱的態度頂了回去，他心口悶堵得厲害，勉強笑了笑道，“對不起，我總在你面前失態。我走吧。”

“還是讓大夫給你看看吧……”

“不用的，我回府再看。”宋硯整理好自己剛才穿到一半的上衫，扶著牆慢慢往外走。

王初翠剛拿了藥方過來，見他要走，趕忙問：“不再坐會兒嗎？爺，您看起來太虛弱了。”

宋硯輕輕搖頭，柳箏從裏面往外走出來，想住他勸勸，下一刻門口又出現了那幾個黑人，他們接過王初翠給的藥方後攙著他離開了。柳箏絞著剛才為他汗的帕子，倚著門往外看了一會兒。

小虎拉拉的袖子：“柳姐姐，那個哥哥怎麽跟小孩兒似的，我生病了都不用人陪的，他還你陪，真矯。”

他拍拍口，揚著腦袋道：“還沒我堅強呢。”

柳箏被他逗笑了：“那你剛才還問他怎麽不哭？你那麽重的傷的話，能忍住不哭嗎？”

“我才不會那麽沒用被人打那樣呢……我要是傷得那麽厲害了，柳姐姐會為我傷心嗎？”

“傷心呀，當然會傷心了。”柳箏從桌上端了盤點心給他，“來，多吃點，你要是瘦了，我也是會傷心的。”

小虎喜滋滋地吃起來，柳箏看著他大快朵頤的樣子，再度看向宋硯離開的方向。他今天好像都沒怎麽吃東西，唯有端給他的豆腐腦都吃完了。收回視線，看到門口有一堆泥，泥裏摻著花瓣花枝和碎瓷片。柳箏蹲下翻了翻，是一株開得正豔的芙蓉，芙蓉花瓣摔散了大半，幾枝也被踩折了，怕是活不了了。

柳箏是惜花之人，仔細地把芙蓉撿起來，須捋好，擱到一旁先放著，這才拿了簸箕掃地。掃著掃著撿起其中一片碎瓷看了看，瓷釉細膩，敲之清脆，不是普通的瓷。想了想，還是找了個盒子，把碎瓷一片片撿起洗幹淨裝進去。他可能原本是想把這個送給的吧。柳箏不想收這麽貴重的東西，但畢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總不好就這麽掃了扔院子裏埋土，回頭還是找個鋦碗匠修修吧。更何況他還在自著重傷的況下為擋下了曾婆的那一子。

柳箏覺得出來，宋硯力深厚，功夫不低，為擋那一下除了是想保護外，應該還有他不能真對百姓手的考量在。這下曾婆傷了他，徹底沒了理不說，還犯了法，恐怕真得吃不了兜著走了。

柳箏拿著芙蓉花株，抱著木盒上樓了，挑了個適宜的陶盆把芙蓉重新種下去，施點，放在線好且避風的位置養著。弄好了正洗著手，樓下一陣，似乎是王初翠在跟什麽人說著話，罵罵咧咧的。柳箏下樓，看到曾三娘和哥哥曾安手裏提著抱著好多東西，站在門外沖王初翠擺笑臉道歉。見下來了，曾三娘的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曾安繃了面頰。

“柳娘子，是我們對不住你們，沒事找事，攪了你們的生意不說還弄傷了貴人……這些都是我們的心意！還你們能收下。”曾三娘不住地朝他們彎鞠躬，哽咽道，“年紀大了，那順天府的地牢，就是個漢子進去也得輕一半出來，何況是……求你們饒這一回吧！”

曾安顯得有些木訥，不停地把東西往們家裏推。略掃一眼，除了鴨魚外還有幾匹上好的布匹。

王初翠兩手叉著腰，怪氣道：“哦喲喲，你們家那老婆子，見你哥哥往我們家送幾回氣得沒昏死過去哦，次次拿這茬說我們家箏箏勾引他！你們還敢送吶？我們可不敢收！趁早給我拿遠點，別到時候你死了都不肯放過我們，折壽得咧。”

曾安臉幾變，曾三娘臉上的笑也要掛不住了。哀求地看向柳箏，柳箏垂頭著手，避開了的視線：“你們送禮也得送對地方，攪了我們的生意本不算什麽事兒，畢竟不是一次兩次了，先前我們也沒把怎麽樣，對吧？”

柳箏擡眼看他們：“真了傷的是宋爺，定國公府的世子，你們要賠罪該找他去。”

“你不是和他……”

柳箏瞥向說話的曾安：“我和他？我和他怎麽了？不過認識了兩天，沒什麽集。你們難道指我為說話嗎？我人微言輕，一個破賣豆腐的，名聲在十裏八街都臭開了，我的話能有多分量？”

“柳娘子，您千萬別這麽說！旁人不知道，我們卻是知道的，您一向潔自好，翻本不是那些人說的那樣。”曾三娘趕道。

“既然你們知道，那就更能確定我和宋爺確實沒什麽了吧？”柳箏福了福，“慢走不送。”

隨話音落下，王初翠把門關上了。

吃了閉門羹，曾三娘發抖，曾安臉鐵青。他們慢吞吞地拾起東西，久久沒有離開。曾安聲音低沉沉的：“死婆娘，裝什麽清高！虧得老子之前一個勁兒地討好你，今天連個正眼都不給。還潔自好……誰知道他們都在被子裏滾過多回了！狗男。”

“你閉！”曾三娘怒瞪著他，“除了詆毀人家你還會說什麽？我們來求人不代表我們就占了理。要怪就怪你，連個要死的老婆子都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