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麼哭，看得我腦瓜子疼。”

地面被暴曬了一天，很干燥，淚滴掉下去幾秒就蒸發，半點痕跡都沒留。

阿景吸吸鼻子，從口袋里出一包嶄新的手帕紙，看了半天，還是沒拆開。

那是今天臨出門前，音音給他塞的，他不想用，用了就沒了。

男人早就跟護工打聽出了傻子的來歷，也知道今天送他來的那生跟他沒半點關系，頂多算個倒霉的好心人。

他有些好奇。

“哎，你知道自己是從哪來的嗎”

阿景泣兩下，默默搖頭。

他記不得了，什麼都記不得了，當傻子一點也不好，什麼都記不住，連回音音家的路都記不住，他不想做傻子。

“連之前住在哪都記不得了嗎那你是怎麼到這來的。”

“總不能是石頭里蹦出來的吧看你這樣也不像普通人家的小孩，嘖，說不定是什麼豪門家庭的私生子呢。”

不怪男人思維跳，最近食堂的大電視不知道是誰在管，每到飯點就開始放些的電視劇，想不看都難。

看的多了，也就被那些狗套路耳濡目染了不。

說起來，在救助中心里，占大多數的還是智力殘疾，比阿景還嚴重的比比皆是。

他頂多反應慢點，腦子轉不過彎，五樓六樓那邊，基本都是些說話流口水，大小便不能自理的。

阿景聽到“私生子”三個字，腦子突然像炸開了似的疼。

他抱住腦袋在一邊，疼得整個五都皺在一起，過了好一會才堪堪緩過來。

這可把男人嚇得不行，一邊嘟囔著“我可沒你嗷”，一邊慌慌張張扶著地面想站起來離他遠點。

“你沒事吧”

阿景沒靜，攥著口袋里的兔子鑰匙扣，小聲哽咽，像是了天大的委屈。

“我想......我想音音。”

“......”

男人滿臉無語，撓撓后腦勺，直言不諱道。

“想有啥用啊，我還想發財呢，人家把你送過來就算仁至義盡了，上有的人說不定都能把你賣了。”

阿景抹了把淚，難過道。

“音音、說、說等著我，帶我、帶我回家。”

“客套話也就你這種傻子信，我家里還跟把我送這了呢，我說什麼了”

阿景臉上沒什麼，偏偏下咬得發紅，他沉默許久，終于接了許辭音不會來接他回家這個事實。

“我想見、見音音。”

男人覺得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簡直是對牛彈琴。

“別想了，你就老老實實待在這里，估計過幾天這邊就會安排你去社區那邊幫忙。”

“你這雖然腦子不好使了點，起碼還有力氣，去幫人跑跑搬搬貨什麼的沒問題，不像我，廢人一個，只會添。”

看著自己完全垂在地面上的腳，男人手撈起來，仔細拍拍上面的灰塵，眼神發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剛截肢時他不了，在家里扔砸，神出了問題，和狂躁癥沒什麼區別。

這世界怎麼就這麼不公平。

直到現在，他也常常控制不了自己的緒，大腦時不時恍惚，連時間都記不清。

“有工作，有工作好啊，有工作就能賺錢了，在這里等死有什麼意思。”

他頓了頓，隨即釋然地笑了下。

阿景突然抬頭看他。

“賺錢、能見、能見音音嗎”

男人皺了皺眉，被他的執著煩得不行。

“這孩子咋這麼犟呢，你見不著了，人家是正常人，有自己的日子要過！”

他幾乎是吼著說出來的。

說完這句話，四周空氣都安靜了，阿景坐在那，頭垂得更低了。

就當男人以為自己的話傷了他的自尊心時，阿景突然站起，賭氣似的往回走。

“我、我才不信！”

————

周一上午8點半，一個裹著防曬戴著口罩全副武裝的人溜進救助中心。

將滿滿一袋零食放在前臺，許辭音小心拉下口罩，觀察下周圍環境，像對暗號似的小聲道。

“幫我轉給7618，謝謝。”

沒等前臺反應過來，攥著車鑰匙匆匆離去。

4s店效率高，原本以為要等半個月，沒想到周日的時候就通知許辭音車修好了。

逢洲的天氣熱得嚇人，明明才早上，空氣就像是凝固住了一般，在外面待幾分鐘都難。

許辭音趕鉆進車里，將空調調大了些。

今天特地早出門，離上班打卡還有段時間，不算著急。

周日在家時，糾結了一整天，思來想去心里還是莫名不舒服。

人閑下來就容易胡思想，站在窗戶前發呆時，許辭音心里會閃過一愧疚。

會想，那天自己走以后，阿景做完檢查，下樓看不在，心里會怎麼想。

每每想到這些，許辭音都會暗暗嘲笑自己太過自，阿景的腦回路普通人本理解不了，就像許辭音理解不了他為什麼這樣依賴。

說不定沒過幾天，他就會把給忘了。

他連自己的家都記不住，怎麼可能記住一個收養他一天的陌生路人，真是自作多。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許辭音善心大發，最終決定把下午買的零食分他一半，算是對自己騙他的補償。

總算是兩清了，許辭音心里舒坦了不，開車走在上班路上，看路邊打架的狗都順眼了起來。

途經紅綠燈路口，眼看著最后一秒綠燈消失，許辭音有些憾，慢慢踩下剎車。

不愧是周一，今天路上的車格外多，后方的車匯集過來，是等紅燈的功夫，幾個車道排了近百米的車。

這個路口紅燈時間長一些，許辭音無聊地四打量，約記得前幾天時，自己就是在這附近被撞壞車燈的。

想到撞車，許辭音便又想起來，下意識往路邊看去。

原本只是隨便看看，下一秒，許辭音愣住了。

居然真的看見阿景站在路邊，迷茫地看著來來往往的車。

他依舊穿著那天的服，抿著沒什麼表。

他不會在找吧

這個念頭在許辭音大腦里閃過一瞬，接著，后面車開始按喇叭。

綠燈了。

許辭音趕起步，車子加速，后視鏡里的人越來越小，直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