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下午有任務嗎？”趙熙將策劃案放在桌上，出口簡短詢問。

沈徽林抬頭看向問話的人，三十四五歲，齊肩短發，面容姣好但不茍言笑，是臺里的資深記者。

沈徽林和算是有點兒緣分，剛來實習的時候，原本被劃給趙熙帶。

那天趙熙剛外采回來，目淡淡掃了一眼，直接回絕，說不帶實習生。

單位向來不缺八卦，沈徽林后來也聽別人討論趙熙，最多的評價就是“野心太盛。”

沈徽林一向對這些討論聽聽就過，相很久都不見得了解一個人，何況是八卦流言。

說：“沒有。”

趙熙抬手又點了幾下沈徽林辦公桌上的報道策劃，提醒：“看看。”

沈徽林拿過，看到封面寫著華耀新品發布會的報道策劃。

翻開看了幾頁，趙熙隨手拉過了一旁的椅子，等看完了，問：“對這些新品有了解嗎？”

那一年被稱為虛擬現實元年，國各大企業投到智能產品的研發中，華耀穩站頭，發布了一批智能設備。

沈徽林點頭。

趙熙說：“那正好，你明天上午和我一起錄制。”

沈徽林以為趙熙是要去當助理，應聲說“好”。

通知到位，趙熙站了起來，又代了一句：“把策劃案翻，再多了解他們的產品。你出境，要是搞砸了，后果你自己承擔。”

沈徽林看著趙熙，后知后覺，有些不淡定了。

“趙老師，”

趙熙沒等說完，打斷了的話，“你應該比那個男生要好一點兒。好好做。”

趙熙口中的“那個男生”是和沈徽林同一批進來的實習生，也是申市的一所高校大四學生。

拿起了那份很厚的策劃案，沈徽林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申市電視臺人才濟濟，實習生大多都是跟著帶他們的資深前輩做一些輔助工作，出鏡采訪的機會不多，何況是華耀這樣的大型活。

趙熙說話很直接，但卻給了一個難得的工作機會。

采訪不好做，新品涉及很多新技，去采訪不能什麼都不懂。

下班回到家，沈徽林一直在查資料，為此錯過了項明崢的電話。

“嘀嘀”幾聲之后，項明崢抬手掛斷電話，將手機丟在一旁的桌子上。

韓裕咬著煙，“你的電話都不接？”

項明崢抬手拿起了扣在面前的牌，打出去一張。

陳正南問：“誰啊？”

項明崢說“沈徽林”。

唐世寧約有點兒印象，灌了一口酒，“還在一起？”

項明崢“嗯”了一句，說人最近在生氣，不愿意出來。

唐世寧：“不出來就算了，這里還能缺人？”

韓裕抬頭，看向了項明崢，思忖他剛才的用詞。

生氣？

這詞沒什麼特別的，但是放在項明崢伴上，就有些新鮮了。他順勢想，那應該離他們分開不遠了。

以往也出現過對項明崢抱有幻想的人，貪心想要更多，開始鬧脾氣，覺得他會在一段里認真。

鬧到最后，得到的也只有一份禮和徹底分開的現實。

連韓裕都知道，項明崢這種人沒心，且只他自己。在一段當中，當他覺得麻煩大于輕松的時候，他就會理智。

“我覺得沈徽林好的。”韓裕突然說，“人漂亮，雙商還高。”

牌桌上極容易激發人刻在骨子里的好勝心，項明崢倒是無所謂，隨意丟出一張，也不在乎輸贏，反正手里的牌夠爛。

“是嗎。”項明崢說：“煩你的。”

韓裕笑容有一瞬不自然，喝了一口酒遮過了，“為什麼啊？”

項明崢掀起眼皮看了韓裕一眼。

陳正南在一旁搭腔，“老是追在人家后跑，人家能搭理你才怪。”

韓裕笑說：“聽說你又去紐約了，要我說溫迪也賤，企圖用一個流掉的孩子，道德綁架你一輩子啊，老拿喬算怎麼回事······”

一向溫雅的陳正南眸一沉，放落了杯子，酒濺了出來。

氣氛一時有些凝固，唐世寧出來打圓場，提醒幾人繼續出牌。

那天項明崢拿著一手爛牌還贏了，被刻意讓的。

贏了牌局，項明崢拿著手機去外面接電話。

手機那頭很安靜，李茗的聲音低緩，問項明崢最近在忙什麼，有沒有好好待在公司、認真做事。

項明崢坦然道：“不僅朝九晚五，現在還在加班。”

李茗不怎麼信他的話，又問：“最近怎麼不來養老院了？”

項明崢說：“別冤枉人，我前天去過，你午睡還沒醒。”

李茗格孤僻，項明崢從小到大都和關系不算親厚，最近幾年可能是上了年紀，言談之間反倒多了幾分關切。

只是將近三十歲的項明崢，不是眷關懷的小時候，話總隔著一層。

答應李茗這周末去參加一位老先生的壽誕，項明崢掛斷了電話，見唐世寧站在不遠等。

等他談完，唐世寧才抬步走過去，將一把鑰匙遞了過去，“賭注。”

申市一套仿古庭院的鑰匙。

項明崢沒拿鑰匙，掀眸看，淡聲說：“這局不押注。”

唐世寧說：“酒吧。”

“那是阮澈的。”

“不管誰的。”唐世寧說：“這院子不錯，正適合你家老太太住。”

項明崢靠著臺的大理石欄桿，拿出一支煙，抬手攏住火點燃了，“老太太就喜歡待在養老院。”

唐世寧說：“那你送給你那個兒得了，這院子和清清冷冷的氣質也相配。”

項明崢吐出煙霧，抬頭看，眉眼在黑暗中帶了幾分倦漠。

送大禮反倒送出了幾分卑微，唐世寧說：“平白得了那個酒吧，占和你們項家沾邊的便宜，賺了錢也燙手。”

項明崢想起什麼，突然問：“酒吧現在做什麼生意？”

唐世寧說：“賣酒唄。”

指間的火燃，項明崢抬手捻滅了，蹙眉說，“收斂點。”

他說，不該做的生意別做。

認識多年，算是很深了，項明崢鮮直接這樣提醒。

唐世寧頓了一下，請項明崢進去繼續喝酒。

-

房間里只有島臺那里亮著一盞臺燈，清淡的影下，沈徽林側臉專注安靜。

將查好的資料整合標好重點，又從頭至尾順了兩遍，記憶力很好，很快能夠復述那些拗口的技專業名詞。

關掉電腦，按著發酸的后頸回了臥室。

洗完澡出來，撈起手機時沈徽林才發現有一個未接來電。

沒著急回，看著那個備注是“E”的字母，過了一會兒側躺下。

半夢半醒，晚上的風有些大，吹開了沒關的窗戶。

沈徽林起床去關窗，回來時目又掃到了放在床頭柜子上的手機。

跪上床的同時，拿過了手機，回撥那個電話。

響了兩三秒，電話接通了。

沈徽林擁著被子，說：“······項明崢。”

“嗯。”

沈徽林想問他打電話有什麼事，但聽到了汽車鳴笛聲，話到邊又停住了，“你還在外面？”

“查崗啊。”聲音有些沙啞，像是喝酒喝多了，尾音帶著幾分散漫的笑。

沈徽林一頓，說：“是。”

“查崗也不是你這種樣子。”項明崢說。

沈徽林問：“那應該什麼樣子？”

項明崢那頭安靜了一會兒，說：“兇一些，會有威懾力。”

沈徽林靠在床邊，這會兒真確定他喝多了，喝多了話比平常多，聲音也更輕。

“不會？”他問。

活了二十多年，查崗這種事還真和自己不掛鉤，沈徽林想了一會兒，勉強湊出幾分樣子，“上哪兒鬼混去了？”

聲音也不兇，就是一個小人機。

項明崢輕笑出聲。

鳴笛聲持續了好一陣，像是有警在查酒駕。

項明崢說：“在你那里鬼混。”

沈徽林拿開手機的作一頓，說：“我今天沒見到‘鬼’。”

“等會兒讓你見見。”

沈徽林察覺出有些不對，“你在哪里？”

他說：“你家樓下。”

隔著手機的聲音悠遠淺淡，更像是醉酒后的胡說八道。

沈徽林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快要凌晨一點，“······太晚了，我要睡覺了。”

項明崢應了句“再見。”

臨掛斷電話，沈徽林又將手機拿到耳邊，不確定還是問了一句：“你真在樓下？”

項明崢說：“假的。”

說不上是什麼，像是得到答案之后瞬間放松，沈徽林輕聲說：“······騙子。”

突然傳來剎車的聲音，隨即是打開車門的聲響。

“在樓下。”項明崢說。

沈徽林已經辨別不出他話里的真假，沉靜片刻，掀開被子下床，打開臥室的房門去了客廳。

打開燈，拉開了窗簾，三樓往下看視野很清晰，黑的車停在樓底下的雕塑旁，項明崢靠在車邊，一手拎著西裝。

沈徽林又說了一句：“騙子。”

項明崢抬頭，看到三樓公寓投出來的暖黃亮，沈徽林站在窗邊往下看。

過了一會兒，人影消失了。

沒一會兒，居民樓走出來一個纖細影。

十月底已經有些冷了，睡外面臨時套著一件灰的開衫，隨意低低扎著的頭發被風吹得有點。

項明崢站在原地看，模糊的想，好像每次出來都是這樣，剛開始小跑著，見到他之后步子才逐漸放緩。

放緩腳步，沈徽林走到項明崢面前。

靠近時嗅到了冷冽的煙草味和清淡的酒味，微微側，去看他后的車子，駕駛座沒人。

“你怎麼······怎麼···”仰頭看著近在咫尺的人，沈徽林突然語頓。

雖然也會隔著手機聽到他的聲音，可是很久沒見到這個人了。他還是沒變，周圍的線斑駁又潦草，清俊英的五卻像是糙素描中心刻畫的那部分，高的影沉沉融進幽昧夜里。

他垂眸看著眼前的生，巡視過意外、生的目。

沈徽林無數話語到了邊，最后轉變一句：“你怎麼過來的？”

項明崢靠在車邊，說：“開車過來的。”

沈徽林靠近了一些，迎上一陣清冽好聞的味道，還有淺淡酒味，“這樣很危險。”

他說，是很危險，所以繞了一條人跡罕至的路。

夜風有些大，沈徽林白皙的臉上鼻尖有些泛紅，手也迅速冰冷下來。

攏住了上的服，數次言又止。

一時之間陷了沉寂。

項明崢出了打火機，去拿煙，目掃過沈徽林，又回將東西丟回車里。

“做點什麼。”

他沉緩的聲音落下來。

沈徽林抬眸，眼神里帶了一點兒疑。

項明崢站直了一些，說：“你就干站著？”

沈徽林說：“好吧。”

靠近了半步，踮起腳尖，胳膊環住了他的肩膀，下也夠到了他的肩膀。

說來都來了，那就抱一下吧。

項明崢輕笑一聲，站著沒讓抱。

四五秒之后，沈徽林松開了，往后退了一些。

“好了。”沈徽林說。

項明崢說：“去睡覺。”

他拉開車門，就要坐進去。

沈徽林開口：“項明崢。”

項明崢回了一下頭，眉眼淡淡的，“怎麼了？”

沈徽林說：“要不上去待一晚，或者······”

他現在開車也太危險了。

項明崢眼底竟閃過一些遲疑。

沈徽林補完了后半句話，“或者讓人來接你。”

項明崢側看著沈徽林，安靜幾秒說：“大半夜擾司機清夢也太不道德了，你說呢？”

沈徽林也不知道怎麼說，帶著人上了樓。

項明崢跟在后，抬步走了進去，也沒有好奇打量，神平淡在沙發里坐下。

沈徽林倒了一杯水遞給他。

視線落在項明崢上，他泰然自若的像是房子的主人，沈徽林反倒有些不自在。

項明崢接過水，仰頭喝了一些，說了句“謝謝”，有些好笑道：“不認識了？”

一段時間不見，目里又會帶上細心的打量和觀察。

“是不太認識。”

項明崢聞言，將人往前攬了一下，“你怎麼一點兒責任心都沒有。”

“？”沈徽林目迷。

項明崢無聲一笑，扶住沈徽林的側臉，吻住的同時說：“睡完就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