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關上的那一刻，有一陣風從窗間飄進來，覆在皮上，是冷的。像是一種冷冰冰的骨，從腳爬到頭頂。

程逢迷迷糊糊睡了一覺，時間不久，最多只有半小時，之后就是漫長的失眠。盯著對面一棟樓的某個漆黑的窗戶看，越看腦子越清晰。到早上五點，實在沒了睡意，干脆起床出去跑步。

今天沒有安排，跑完步回來洗澡，剛下服就聽見電話聲，起來一看，是陳方打來的，說不上是不是失落，電話一摔沒有接。誰知陳方卻來勁了，一個不接又打一個，打到第十三個時終于接了。

程逢滿肚子火正憋著無發，陳方卻搶先開了口：“我靠神你終于接電話了，我還以為你也昏迷不醒了呢。”

程逢頭皮一：“什麼意思？”

“我是不知道你們鬧什麼別扭，但鬧得也太夸張了吧？簡直嚇死人了，阿顛昨天來pearl吧喝酒，我當時在直播也不知道，后來散場才發現他醉倒了，就找人把他抬去休息室……”

“你能說重點嗎？”

“好吧，就是姜顛胃病犯了，半夜疼得暈倒了，剛搶救回來。哦對，在市醫院。”

……

程逢到的時候，陳方和李坤都在，坐在長廊上低聲談，看見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推開門走進去，腳步放得很輕。

姜顛睡著了，像一只聽話的小羊崽臥在棚里，很安靜，再無半分昨晚的戾氣。

晴天，溫暖，照在他的臉頰上，使得他酗酒后蒼白的一覽無余，連管的紋路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因為穿著病號服，口微敞著，肩甲的骨頭像倒峭的峰巒，像鋒利的刀，在下發亮，刺地人眼睛發酸。

前幾日看他，里里外外穿戴整齊，本看不出來他瘦這樣。

似乎是有所察覺，程逢在床邊坐下后，他忽然睜開了眼睛。對視，觀察的表，認真地判斷是否還在生氣，一切都是下意識的舉。

程逢賭氣式的說：“我來見你，不代表我已經原諒你了。”

他微微掀：“對不起。”

程逢不搭理他，見他想要坐起來，將枕頭墊高，扶著他往上挪。他看上去很虛弱，哪怕只是微小的作，也不皺起眉頭，但可以看得出他在極力忍耐。

“想喝水嗎？”

他搖搖頭，程逢又問：“不？要不要吃點東西？或是水果？”

“不用，陪我說會話吧。”他拉住的手，程逢不敢用力，只得順著他的意在旁邊坐下來。掃過的耳腮，將烏黑的頭發淀出和的澤，更襯得皮如雪。

他忍不住手捉了一縷，說道：“程程，你真好看。”

“說什麼傻話呢？我都這麼大歲數了。”程逢斜他一眼，“阿顛，你還記得我比你大幾歲嗎？”

他想了想：“5歲。”

“是啊，我奔三的人了，邊許多同學都已經結婚有了孩子，有些孩子甚至開始上學了。”

之前有一次，偶然見以前的高中學妹，比還小兩歲，孩子已經上大班了，甜甜地“阿姨”。臉，很是不好意思，給孩子買了一堆玩。

這幾年家里不是沒有催過，但都被擋回去了。有一次除夕夜，許多親戚都在場，徐麗借著長輩的勢頭探口風，被得實在無路可走，只得承認自己已經有喜歡的人。徐麗自然不會放過，連三追問，就說他出國了。

徐麗一聽，憑那整天看瑪麗蘇小說的頭腦，自然是聯想了一出又一出雷轟轟的劇，但是不管過程是怎樣發展的，結果就是在犯傻，等一個不知歸期的人。徐麗生氣，著去相親，不肯，母倆大吵了一架，那一整個年假徐麗都沒再和說過一句話。

鬧到那一步，母倆之間到底有了嫌隙。今年過年徐麗只字沒提結婚的事，倒是素來老好人的父親拐彎抹角地又問了一遍，還是說沒有回來，徐麗便又和生了十幾天悶氣。

想想也是好笑，從小到大不管是跳舞還是學習，都沒有讓他們煩心過。沒想到人近三十，倒因為婚姻大事讓二老愁得夜不能寐，有時候真怕他們氣得傷。

笑得從容，姜顛卻覺得舌苔泛苦，一笑也不出來。

“你怪我嗎？這麼晚才回來？”

程逢握住他的手，想了想說：“阿顛，在去杉磯之前，我以為可能還要等一年，兩年，甚至五年。高考畢業那年，我給自己的底線是等你十年，十年往后我不敢說，但是十年以，你要對我有信心，我等得起。”

他急切地解釋：“我不會讓你等那麼久。”

“我知道，所以，要不要跟我說你的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姜顛沉了片刻，緩慢地轉過頭向窗外。穿過他的眼角，將他抖的睫照得發，他陡然收回視線，低下頭來。

程逢看得出來，他有些難以啟齒。

某一個瞬間，他可能想過繼續逃避，也想過要不就這樣算了吧，別他，但是下一瞬，他卻意外地開口了。

“我曾經有過一年半的時間，什麼東西都吃不下去。”

真要追溯起來，就是在決定離開他之后，當時他每天都在醫院照顧陳慧云。陳慧云出院之后，他去找過姜毅，但是姜毅的冷漠摧殘了他對家庭的最后一信念。算是病來如山倒吧，一場高燒之后，他就開始了漫長的生病。表面上，他康復了，燒退了，可他吃的東西卻越來越。

他并不排斥吃飯，但是不管他吃多，后面都會吐出來。吐的時候往往是最痛苦的，需要摳嚨催吐，否則胃里就會翻江倒海，難地本閉不上眼。陳慧云帶他去了國最好的醫院，都查不出來病因所在，后來沒辦法就帶他出國治療。

醫生說，他是心理疾病。

他不厭食，但他的消極心態促使了功能的關閉。腸胃只是第一步，到后面可能所有功能都會失效。陳慧云嚇了一跳，什麼都不敢再他了，甚至還同意他回去找，但他自己卻怕了。怕撐不下去，怕活不了多久，反為的負累。

芬蘭的那次國際理奧林匹克競賽，領隊說得不錯，當時他在生病，已經有近一個星期沒吃過東西了，臉枯黃，急速消瘦，戴著寬大的口罩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所以在打電話給的那一夜，他離很近很近，卻沒敢上前。

心理醫生嘗試為他治療，想讓他逐漸淡忘那個時期所的傷害，所以在和他催眠時，向他暗示已經離開，甚至已經有了新歡。每當這時，他的腦海里就會不由自主地出現和周堯在一起的畫面。他本沒辦法接，應激反應越發激烈，還因此打了心理醫生。

但是那個心理暗示卻一直扎在他心最深，是他最不敢面對的恐懼。大概也是出于這個恐懼，他奇跡般地活了下來。后來的心理醫生不會讓他忘記，而是重塑他的信心，給他制造許多希，他深陷于與重逢的喜悅中，慢慢地又打開了閉塞的功能。但當時他的胃已經萎很小很小的一團，夸張的消瘦讓他看起來面目全非，所以他必須要熬過漫長的等待，才有勇氣回來見。

這五年里，每當頹廢、黑暗、孤獨、落寞、失和恐懼將他籠罩時，源于心底最深的害怕都會跳出來，提醒他，刺激他，著他必須要盡快康復，重新回到邊。

不是沒有想過的，如果已經和周堯在一起，又或者邊有了其他人，他會怎麼做？大概最不擇手段的方式他也做得出來吧？

姜顛不想把丑陋的一面暴給程逢，但他想昨晚那個失控的舉已經暴了，暴了他心的膽怯和懦弱，他是那樣害怕失去。說到最后，他幾乎不敢看，眼睛不自主地下垂，躲閃著，好像又要蜷一團。

程逢忽然捧住他的臉吻了上去。

干燥的吻，沒有齒的纏，只有皮的廝磨。著他的，將他的從冰冷熨燙，淺淺地笑，笑著渡到他的靈魂深：“阿顛，我這輩子除了你，不會再有其他人了。”

等到姜顛再次睡著，程逢才離開病房。走得很小心，姿勢也奇奇怪怪的，陳方帶去外科看完之后，才知道洗澡的時候接到電話，因為匆忙摔了一跤，胳膊和都摔腫了，手臂里側更是蹭破了一大塊皮。

好在穿著外套，里面的襯衫浸了，姜顛也沒看出來。

陳方真是無話可說了，從口袋里出一煙，狠吸了兩口，看著直發笑：“我說你倆吵起架來也太猛了吧？這才幾天就已經傷筋骨了，往后是不是還要拆房子？”

程逢笑：“滾你的。”

“噯，我說真的，照你倆這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吵法，千萬要長長久久一輩子在一起，可別去禍害其他人了。”話是這麼說，陳方掐了煙，丟進垃圾桶里，還是任勞任怨地當起司機，把程逢送回家拿東西。

路上程逢問起李坤去了哪里，陳方說：“接了一個電話就匆匆忙忙回公司去了。”

程逢這才想起來，李坤現在也是一個土財主，便問道：“他的公司什麼？”

“你不知道？”

“我應該知道？”

陳方尋思了會兒，著后腦袋支支吾吾地說了一句：“好像是新風馳國際影業。”

“名字很霸氣。”程逢由衷慨，不愧是陳方的審。

陳方笑了聲，從后視鏡里端詳的神，像是有話要說，可轉念又收住了，沒再開口。程逢隨便搜索了下新風馳國際，這不搜還好，一搜頓時嚇了一跳。

新風馳國際影業在電影圈似乎還是數一數二的大佬。之前投拍的《暴走兔斯基》開創了中國民營企業與好萊塢大制片公司合作的先河，按照份額參與全球票房分賬，穩賺十幾個億。各大娛樂就對新風馳國際影業進行了深，從三個合伙人到得天獨厚的好萊塢資源，無一不到見底。

其中李坤是新風馳國際影業的董事長，出于軍人家庭，曾經在政府部門和部隊工作過，有難以言說的上層背景，一開始做影視就與中影合作了幾個大項目。在外資談判中，雄厚的好萊塢資源更是讓人吃驚，這在國電影圈一度是個傳奇。

新風馳的傳總監，也就是真正的項目制片人，是個人，柴之言，眼相當獨到。還有一個合伙人，據說是個老外，對外公布的英文名mayer，非常之神。有小道消息稱，李坤的好萊塢資源很可能是這個神老外一手提供的。

但是很可惜，資料太，連捕風捉影的可能也沒有。

倒是年初新風馳大作地收購了GG娛樂公司。GG旗下擁有獨立的新聞網站、數字音樂平臺和網絡視頻平臺，以及多個衍生類似于直播、漫畫、小說網站等集線上娛樂為一的平臺，看起來是想全面進軍數字領域。

網絡科技的發達，已經整合了從院線電影到傳統電視劇，從網絡電影到網絡劇，從線下發行到線上發行，從影視到歌舞，從三次元到二次元的所有區域的資源，界聯合打造全資源平臺勢在必行。新風馳擁有龐大的資金支持和夸張魔的各行各業的界資源，被認定為國首發的全資源平臺，將代表一整個后娛樂圈時代。

難得的，李坤那樣的土財主，平時行事卻很低調，幾乎很接采訪，那麼他的其他兩個合伙人就更不用說了，所以在同行眼中，新風馳就像是一只突然出現掃中原的綠孔雀，神又討厭。

但是當某一天，程逢在病房里給姜顛削蘋果，李大財主忽然拿著一份文件扔在面前，提出要和簽約，且簽約金額那一欄完全空白意味著價格隨便定時，覺得新風馳這只綠孔雀，真是財大氣地太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