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住宅中,侍送上了一大碗春面。臟兮兮的乞丐舅舅端起碗,吃得樂呵呵。他吃東西的樣子倒是斯文優雅,并不是災民該有的狼吞虎咽模樣。夏如茵看了幾眼,便聽肖乾冷聲問:“申懷玉,你怎會在這?”
申懷玉放下碗筷,連連搖頭:“沒良心的,舅舅還沒吃飽呢,有什麼話不能晚點問嗎?”
肖乾負手而立:“孤有很多事要忙。”
“那你去忙啊。”申懷玉一指夏如茵:“把那小姑娘留下來,陪我說說話。”
肖乾冷笑:“你做夢。”
申懷玉嘆了一聲:“看把你小氣的。那就把劉姨留下吧。”他朝劉嬤嬤招手:“姨,快過來坐。”
劉嬤嬤還真笑呵呵過去了。肖乾轉就走,夏如茵連忙追上。覷著肖乾,覺他也不像發怒,這才問道:“殿下,那人真是你舅舅啊?”
四下無人,肖乾的聲音和緩了下來:“是。之前你在太子府見過的那個,是我大舅,這個是小舅。”
夏如茵便想起了那個指著太子大罵“你算什麼玩意”的中年男人。太子殿下的兩個舅舅,似乎都不大一般……
可夏如茵仍舊不敢置信。太子的母族申家,在申家老太爺任閣首輔時,可是個權勢滔天的大家族。聽說當今圣上最后能登基,都不了申家的相助。申老太爺過世,皇后又崩逝,申家才逐漸沒落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申家便是再怎麼落魄,那位舅舅便是再如何沒用,也不至于淪落至此吧。
夏如茵直覺此間有段過往的,話便口而出:“可是,你小舅舅怎會變乞丐呢?”
肖乾飛速反駁道:“他不是乞丐。”
他似乎也不料自己會這般說,話出口便頓了頓:“他二十四歲中狀元,授翰林修撰,無數文人士子追捧,前途無量。時大舅任京衛指揮使,他若是步步升遷,遲早也是個閣大學士。”
肖乾嘲諷一笑:“可彼時我母后已故,圣上再不愿看申家獨大。僵持了半年,鬧出了些事,小舅便自請辭了,四游歷去了。孤這些年甚見到他。前段日子孤令人尋他蹤跡,也是沒有音訊,卻不料他自己來了南。”
肖乾語調平平,可這話中似乎包含了太多不能與人講。饒是夏如茵再遲鈍,也覺察到了什麼,可還不待理清,肖乾便停了步:“罷了,一會他安置好,你便去陪陪他吧。也替孤問一問,他這兩年又去了哪。”
夏如茵有些猶豫:“可是,期間萬一有人來找殿下……”
肖乾擺擺手:“無事,孤這就召見城中暗線,暫時不會接見外人。”
夏如茵這才應好。半個時辰后,去客房找申懷玉,男人已經洗浴完畢換了裳。出乎夏如茵意料的,這乞丐舅舅整理干凈后,竟然是個眉目俊逸的貴公子,年紀看著也不算大。他與劉嬤嬤正坐在榻上說話,邊說邊含笑點頭。見到夏如茵來,申懷玉熱招呼:“夏姑娘,正說你呢,快來坐!”
他起一旁放著的折扇,翩翩扇了扇:“哈哈,我便知道我那外甥心,記掛我這個舅舅。怎麼,他讓你來看我嗎?”
夏如茵老實點頭,申懷玉便笑得愈發開懷了:“你真是,都不幫他遮掩一下?”
劉嬤嬤笑著站起:“我去給夏姑娘備茶。”申懷玉便拍拍旁小榻:“來,茵茵,我你茵茵好嗎?快坐,我給你講銀錠兒小時候的糗事!”
夏如茵驚:“這、這……”
這樣兜殿下老底真的沒問題嗎?可是,好心!夏如茵一直覺得殿下有種莫名的離冷漠,好像與這世間沒甚牽連,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一般。現下有機會聽殿下小時候的事,夏如茵實在好奇,決定屈從于心。
這可是殿下說的,讓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夏如茵說服了自己,在榻上坐下:“申公子,你為什麼喊殿下銀錠啊?”
申懷玉給多騰了些位置:“他不是名錢嘛,于是我就問他,銅板、銀錠、金豆,三種錢,你選一個做小名啊。殿下一下就選中了銀錠。”
夏如茵驚訝又懷疑:“真的假的?不會吧,殿下還有這麼乖的時候?”
申懷玉吃吃笑了:“哎呀哎呀,被你看穿了。殿下什麼時候乖過!”
“我那長姐一向強勢,對他一個小豆丁也嚴厲得很。我這外甥被教的,從小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當時他才四歲,我讓他選一個小名,他理都不理我,只顧板著臉寫字。我說,那我幫你選啦,就選金豆好不好?最貴啦!他這才抬頭說,金豆是姑娘家的名!我又說,有道理,那就銅板吧,夠男人!他說,寒磣!看這挑剔的,我說,那只有銀錠了,就銀錠吧!你猜他怎樣?”
夏如茵:“怎樣?”
申懷玉把臉頰一鼓,大約是在模仿小包子嘟嘟的模樣,著嗓子道:“他聲氣說——給孤滾!”
夏如茵:“撲哧!”
……………………
肖乾找過來時,看到的便是申懷玉、夏如茵連帶劉嬤嬤,三個人笑了一團。肖乾又想按太了。這里若是只有申懷玉和劉嬤嬤,他大概會拔劍追著申懷玉打。可這還有個夏如茵。想象一下夏如茵看見他拔劍揍舅舅的驚恐模樣,肖乾還是忍住了手。他喚道:“夏如茵,過來。”
夏如茵連忙起,行回他旁:“殿下,可是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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