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午膳，帝駕開始啟程回京。

坐上馬車，姜姝儀就試探地問：“這麼大陣勢，臣妾逃跑的事是不是人盡皆知了？”

裴琰正在翻看奏報，輕輕“嗯”了聲：“朕在京中搜捕過你，接著又離京，只要不傻，都知朕是抓你來了。”

姜姝儀頓時覺得沒臉見人了，馬車寬敞，一頭倒在鋪著緞的睡榻上，拿被衾蒙住自己嗚咽：“要是有人問臣妾為什麼逃，臣妾怎麼說啊......”

“實話實說。”裴琰看一眼，不咸不淡道：“當朝貴妃一心向善，為能修正果，逃出宮求仙問道了。”

姜姝儀聽著都覺得臊，掀開被子看著裴琰，滿臉委屈：“陛下明明知道臣妾有苦衷，還這麼說臣妾......”

裴琰：“嗯，你也可以對他們解釋，如果不逃出宮，朕就要短命早夭，三世后魂飛魄散了，你是不得已而為之，想必他們定然不會笑話你。”

姜姝儀被臊得臉通紅。

也不躺著了，打算過去鬧裴琰。

馬車還沒開始行駛，裴琰在看奏報，姜姝儀本來想鬧得他什麼正事都干不了，看見奏報上的字又被吸引了注意力。

是徹查縣令龐賀的奏報。

姜姝儀著腦袋想看，裴琰就往那邊偏了偏。

里面除了記著龐賀這些年做的壞事，竟然還有好話。

龐賀的十五房小妾不知他死了，都為他求，說龐賀好龍，納們是為了保護們不被賣走，從來沒有過們一下，還錦玉食的養著，偶爾會讓們施粥濟民，卻不能打他的旗號。

姜姝儀看呆了。

“......他還能是個好人？”

裴琰搖頭：“算不得好人，只不過是傷其類罷了。”

龐賀的書中供述，曾為太傅威，做了三年孌，但他自己其實并不好男風。

等太傅興罷，把他派來做縣令，他也是真心真意的高興，為太傅抓了幾年人，只偶爾看那些子，想起當初的自己，才會假借著好的名頭留下一兩個。

但這并不妨礙他繼續抓人，向太傅邀功。

善也做，惡也做。

裴琰不打算把這些告訴姜姝儀，污了的清聽，正要讓去睡一會兒，車外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

姜姝儀嚇了一跳，驚地看著裴琰：“有人刺殺？”

裴琰放下了奏報，面微沉：“過來。”

姜姝儀趕過去，鉆進裴琰懷里。

裴琰知道太傅此刻大概已經得了訊息，若想自保，不是沒有刺殺的可能。

他打開手邊長匣子，取出一柄鑲嵌了寶石的匕首。

車壁在此刻被敲響，裴琰一手護著姜姝儀，一手攥匕首，聽外頭響起楊指揮使的聲音：“陛下，被解救的子要來拜謝，趕不走，可要強行驅逐？”

姜姝儀松了口氣，仰頭看裴琰也面微緩，才直起，不悅地沖車外道：“拜謝什麼？本宮還沒見過上趕著拜謝的呢，接下來是不是就要因為救命之恩，對陛下以相許了？”

楊指揮使沒回話，顯然是等陛下出聲。

姜姝儀氣勢洶洶地看裴琰。

裴琰的臉，對外淡聲吩咐：“驅離。”

姜姝儀這才高興。

外頭的嘈雜聲很快停了下來，安靜了。

姜姝儀從冰鑒中取出一顆葡萄，才要吃，就忽然聽一陣齊齊的聲音在遠響起：“民拜謝陛下，拜謝娘娘，民拜謝陛下，拜謝娘娘，民拜謝......”

子的聲音本來偏，聚在一起卻鏗鏘有力，像擂響的戰鼓，即便隔了很遠，也清晰的，振聾發聵地傳了馬車中。

姜姝儀忘了吃葡萄，懵然住了。

看看微微皺眉的裴琰，把葡萄珠塞他手里，而后去車窗那邊，輕輕把簾子掀開一條，往后看。

遠，被士兵攔著的空地，十幾個子朝這邊跪著，口中仍在說著拜謝之詞，已見哭腔。

姜姝儀初覺震撼，而后便覺得臉有些發燙，之有愧的難堪席卷而來。

逃也似的放下車簾，端坐回去，手腳卻有些無措。

裴琰看一副煮了的蝦子模樣，垂眸問：“怎麼了？”

姜姝儀絞著角，咬了咬：“臣妾覺自己真不是個東西。”

方才竟還想著們會來引裴琰，真是鴟與鹓鶵。

裴琰：......

他溫和地問：“為何忽然發覺了？”

姜姝儀這麼說自己行，裴琰說可就不行了，五十步笑百步，他也好不到哪兒去！

見含嗔瞪來，裴琰輕笑，安：“不必這麼想，你長在深閨，后又了皇城，所見皆是勾心斗角，面慈心狠，那樣揣測無可厚非，而們長在鄉野，心思簡單，只想著一表激，卻沒思慮周全這樣會不會擾了我們，亦是有可原。”

姜姝儀心里還是有些不舒坦，一不舒坦，就想散財。

“陛下給們銀子吧，好多好多銀子！”

裴琰嘆了口氣，到底沒拗著，答應了。

*

車馬白日趕路，夜晚休憩，回到京城要至二十天。

裴琰沒把自己知道姜姝儀要逃跑，卻縱容逃跑的事告訴。

這樣顯得他也不太聰明。

于是姜姝儀一直覺得自己理虧，生怕裴琰想起來追究，就像離家出走被帶回家的孩，為了不被爹娘責怪，只能裝出驚魂未定的樣子，讓他們不忍教訓。

夜里在驛落腳，姜姝儀抱著裴琰睡，實則暗暗提著神，不敢讓自己睡。

這樣淺眠，睡一陣就能醒過來一次，然后便嗚咽一聲，弄醒裴琰，聲問：“陛下......臣妾是不是已經回到陛下邊了？”

裴琰就會心疼地抱住，溫聲細語地哄。

十來日都是如此，姜姝儀熬得白天犯困，裴琰夜里亦不敢睡，怕醒來驚慌時無人哄，所以兩人在白日雙雙疲憊不堪。

眼看快要進京城，姜姝儀逐漸老實，橫豎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還是別折騰人了。

好在裴琰沒有提起過要算賬的事，只在確定不驚夢后的第二天，取出香囊里那封信，展開，讓自己看。

姜姝儀如今看自己寫的信只覺得頭皮發麻，渾刺。

把前世代了不說，還寫了希裴琰忘了，又不要忘了，若先仙，就在天上看著他，若想了，就往天上看看，白日云是，夜里星星是......

當時寫的很。

如今姜姝儀只想把信紙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