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要,不要了.....臣妾知錯,真的知錯了......”
夜深人靜,龍榻上的人忽然啜泣起來,不停地小聲求饒,吵醒了側的帝王。
裴琰緩緩睜開眼,寢殿有幾盞銅燈徹夜不熄,借著這點亮,他扭頭看去,見姜妃在睡夢中呼吸急促,面染紅,柳眉蹙著,很難的樣子。
應當是夢魘了。
裴琰沒有立刻醒,他想聽聽自己這個寵妃又做了什麼錯事,在夢里也要求他饒恕。
然而姜姝儀重復了會兒“知錯”后就平靜下來了。
沒醒的必要了,裴琰索閉上長眸繼續睡,才將夢,側人忽又怒喊一聲:“裴煜!你混賬!”
裴琰再次睜開眼。
他著明黃帳頂,眼中閃過些許疑。
裴煜是姜姝儀誕下的皇子,如今五個月,尚在襁褓之中。
為何在夢里罵自己的孩兒混賬?
裴琰正沉思著,姜姝儀忽又恨恨地低喃:“姜婉清,若有來世,我不會放過你......”
他皺眉。
姜婉清是姜姝儀一母同胞的妹妹。
半月前選秀,姜姝儀求著他允了留下妹妹的牌子,這段時日又興致地給妹裝扮宮室,挑選奴婢。
眼看明日就是新秀宮的日子了,今夜這是怎麼了?
裴琰沉默了會兒,坐起,垂眸看著眉頭蹙的姜姝儀,手拍了拍的臉。
“醒醒。”
姜姝儀眼睫了兩下,裴琰加重幾分力道再拍,才猛地睜開眼。
“你做了什麼夢?與朕說說。”
裴琰問完,姜姝儀竟然沒有回應,反而一副呆傻的樣子看著他。
良久,忽然掀開被子,過他下了榻,在殿左右環顧。
這種行徑太過放肆,裴琰即便再寵,也不會縱容至此,他平緩的眸微沉,直直注視著,聲音淡下不:“姜妃,你在做什麼?”
姜妃?
姜姝儀愣愣回神,重新看向裴琰,這個突然變年輕了不的帝王。
記得上一刻還被姜婉清瘋狂勒著脖子,疼痛和窒息襲來,眼前一黑再睜開眼,竟然到了乾清宮的龍床上。
姜姝儀想找面銅鏡看一看自己的臉有沒有變年輕,還沒找到,就聽裴琰喊自己姜妃。
是在生下裴煜后被晉為妃位的,之后五年都是妃位。
期間除掉了薛淑妃,吳貴妃,也沒有被晉封上去,直到裴煜六歲那年,和大吵時說不想要這麼惡毒跋扈的人做母妃,希托生去溫善良的姨母肚子里。
姜姝儀聞言幾乎崩潰,好幾日都沒緩過來,裴琰為了安,在那時越級晉封為貴妃。
事后姜婉清又帶著裴煜來認錯,姜婉清哭得可憐,說都怪自己帶壞了煜兒;裴煜則是被裴琰下令狠狠責打了一頓,被兩個宮人扶著過來的,也跪在地上哭著說“母妃我錯了,不要怪姨母”。
一個是一母同胞的親妹妹,一個是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姜姝儀心里再痛,也不能真記他們的仇。
事后,姜婉清私下勸:“煜兒現在小,不懂事,姐姐只管繼續為他爭,等他以后坐上太子之位,就知道恩孝順姐姐了。”
于是姜姝儀瘋魔了般,繼續為裴煜鋪路,后宮中的嬪妃不論得沒得寵過,通通打威懾;稍對自己不滿的,就除之而后快;大皇子占了長子份,便在裴琰面前屢進讒言,誣陷他口出不孝之言,還經常欺負弟弟,凌宮人取樂。
裴琰應當是聽進去了些的,對大皇子的態度越來越淡,可姜姝儀還不滿足,想徹底永絕后患,在姜婉清的鼓下,決定毒殺大皇子。
事敗了,是姜婉清向皇后揭發的,同時還將這些年殘害后妃的罪證一一羅列了出來,有理有據,罄竹難書。
姜姝儀的親兒子為姨母作證,厭惡地看著:“母妃,大皇兄從來沒有欺負過我,我是被你迫才誆騙父皇的,你已經把父皇的后宮弄得烏煙瘴氣了,還要離間我們兄弟,禍前朝嗎!”
那時裴煜八歲,小年氣宇軒昂,義正言辭。
姜姝儀氣得渾發抖,再也顧不上什麼,當眾吼道:“母妃做這些還不是為了你嗎!”
“什麼為了我?你本就不知道我想要什麼!我想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可你卻不讓我與大哥親近,還告狀讓父皇打我!”
兄友弟恭?在他未出生前,姜姝儀就與大皇子的生母結怨,斗得不可開,他們怎麼兄友弟恭!
父慈子孝?若沒有,裴琰這個一國之君也不了他的父!
姜姝儀氣急攻心昏了過去,再醒來,便得知被裴琰廢去位分,幽昭宮,此生非詔不得出。
以為裴琰得知真相后,定然是如裴煜一樣,厭惡極了自己這個毒婦,打算讓自己凄涼的老死宮中,誰料當夜裴琰就又來了。
姜姝儀已然沒心討好他了,只披頭散發坐在榻上,呆滯著窗外,裴琰走過來,輕輕抬起的下頜,垂眸與對視,語氣平靜地問:“姜姝儀,你還記不記得,在生下裴煜之前你是怎麼活的?”
姜姝儀眸微。
是在及笄前一年的潛邸,為了裴琰的侍妾,因為年歲在一眾妃妾里最小,裴琰一開始把當妹妹對待,得知是家中庶,從小嫡母不讓們讀書,只學些針黹工,便在閑暇時親自教識字。
那是姜姝儀最快活的一段日子,太子妃姐姐寬和,其它姐姐雖然互相斗得厲害,但對這個年歲小又沒侍過寢的都很和氣,當然,偶爾也有某個姐姐罵小狐貍胚子,便哭著去找裴琰告狀,裴琰自會給做主。
后來先帝駕崩,裴琰繼位,被封為貴嬪,接著,被宣召侍寢。
怪怪的,有些難,疼,可裴琰一直是個很有耐心的師傅,像教寫字那樣,一點,一點的來。
姜姝儀也是個機靈的學子,學之后雖然赧,但也頗志得意滿,甚至想欺師。
連著半個月獨占圣寵,潛邸那些姐姐們看的眼神變了。
不,不是姐姐們了,們各有各的位分,是自己的對敵。
姜姝儀意識到這點后,失落了一陣,不過很快就振作了。
因為眾星捧月,高高在上的寵妃日子實在是好,犯不著為了這群人高興,讓自己獨守空房,凄凄慘慘吧。
大不了就斗!
姜姝儀還是吃玩兒,華的裳和好看的首飾,也會捧著書去找裴琰,讓他講解不懂之。
這一切戛然而止在生下裴煜,姜婉清進宮后。
開始為母則剛,為子計深遠,到頭來,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如今被裴琰這麼一問,姜姝儀眼角霎時流下淚水。
可子不是一剎就能變的,尤其是讓一個自認為嘔心瀝了七年的母親變回曾經無憂無慮的樣子。
還是悶悶不樂。
裴琰也不急,有空就會來昭宮看看,在覺出緒稍穩后,開始讓承寵。
有一次沒忍住問起了裴煜近況,裴琰立刻冷下臉,按著狠狠教訓了一通,告誡以后不許再提裴煜,只當沒生過。
姜姝儀就這麼以廢妃的份,被幽在昭宮整整兩年。
期間除了裴琰,沒人來看,漸漸也懶得再過問外面的事,每日就是看書畫畫,等著裴琰來陪,什麼兒子,妹妹,都淡忘了。
忽有一夜,裴琰告訴過幾日要駕親征,并承諾等回來就解了的足令,重新冊封位分。
姜姝儀已經兩年沒出過昭宮了,有些欣喜期待,也有些無措。
然而并沒有等到裴琰回來。
待他離開后不久,一則消息就傳昭宮:裴煜忽染重病,命懸一線,想見最后一面。
姜姝儀竟然發覺自己心中毫無起伏。
要知道以前裴煜磕著著一下,都能心疼得哭上一場,從而惹得他煩躁不已。
只不過,畢竟是自己把裴煜帶到世上來的,送他最后一程也理所應當。
拿出裴琰臨行前留給的令牌,命令侍衛帶去了文華殿。
裴煜已經十歲了,比記憶中長高不,躺在床上燒得臉頰通紅,看見來,眼眶霎時紅了,用哭腔喊:“母妃。”
姜姝儀頓了頓,向他走去,沒有注意一旁的帷帳微。
等走到床邊,淡淡看著裴煜時,忽然有人從后用麻繩勒住的脖子。
毫無防備,一聲嗚咽都發不出,驚恐地扭頭,便看見姜婉清一向楚楚可憐的臉在此刻變得猙獰可怖。
“姐姐,去死吧。”
像發瘋了一樣,手上力氣大得驚人,在姜姝儀耳邊癲笑連連:“姨娘走的時候,你答應過要照顧我一輩子的,既然如此,我想做寵妃,我想生個皇子,你為什麼不幫我啊!”
“你這兩年躲起來,讓我替你千夫所指,侮辱折磨,你很得意吧?你知不知道你的兒子也不好過啊?今天他還要親眼看著自己的母妃死,哈哈哈......”
再說什麼,姜姝儀已經聽不清了,想扯開脖子上的麻繩,可那繩子已經深深陷了脖頸里。
眼前陣陣發黑,姜姝儀心中的恨意在此刻達到了頂峰。
姜婉清是覺得自己承諾照顧就是欠了一條命嗎?
這十年的事走馬燈般在腦中浮現,姜姝儀恍然發覺,這個妹妹從進宮起,對自己就沒有半分真心。
總是一副膽怯的樣子,說這個不是好人,那個有壞心,說害怕姐姐和小外甥被害,害怕到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弄得姜姝儀也跟著膽戰心驚,如炸的貓一樣想護著妹妹和崽,繼而發瘋害人。
結果......呵。
在失去意識前,姜姝儀咬牙切齒地想:姜婉清,若有來世,我不會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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