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苑,這些話我從來沒和任何人說過,連我媽都不知道,”扭頭看著邊的李苑,這個從大學一路陪走到現在的朋友,但是陪伴得再久又能怎麼樣呢?就像上的傷痛沒有人能同一樣,心理上的力,靈魂上的折磨,該一個人面對的,終于沒有辦法找人分擔。
閉上眼睛,試著回憶那段暗無天日的時,本來應該是滿懷傷和希的畢業季,對來說就像是黑六月:“你知道我之前保研初審是過了的,所以大實習的時候我沒找工作,給自己來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結果回來得到消息說保研沒我的事了。”做了一個錯愕的表,接著又笑起來:“你說這事兒糟心的,大三下學期公布的初審名單,大四都快期中了才公布終審結果,距離考研不到兩個月,教務的老師說,哎呀顧錦時,沒關系,反正你這麼優秀,考研也一定沒問題啊。”
笑著,又把杯子舉到邊,李苑皺著眉搶過來,給換飲:“你要說話就好好說,別喝了。”
顧錦時很聽話地拿著塞過來的杯子,咬著杯沿吃吃地笑:“要是我知道是哪個王八蛋黑了我的名額,我非提著菜刀去他家報復社會,本來老子打算一路讀博士,然后留校教書的,丫打了老子的全部人生規劃。”
“苑苑,你還記得吧,那時候你已經決定畢業進你爸的公司了,而我除了畢業證和學位證什麼都沒有,答辯完你直接去了公司,我四找工作,”又笑了笑,然后嘆了口氣:“從那個夏天開始濱海每年都高溫都穩定在三十七攝氏度到四十二攝氏度之間,我記得無比清楚,那時候我連車都不舍得打,地鐵倒公,平均每天走十公里,輾轉于每一家公司面試。”
當年簡直睜開眼就滿目蒼涼的日子,現在回憶起來,卻滿心都是對自己的欽佩,人不把自己到絕境,永遠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潛力,顧錦時想著,為自己了一杯,才繼續道:“濱海學廣告的畢業生那麼多,咱們學校的牌子又不夠閃瞎狗眼,而我實在太想留在濱海,白天支了力力,晚上回去還要繼續找各種招聘信息。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天半夜你回宿舍,宿舍限電,我像個鬼一樣開了盞應急燈第N+1次修改簡歷。我保研被黑了,考研政治又以兩分之差落榜,我只有我爸給我用來找工作的五千塊經費,五千塊在濱海能干什麼,你不會不知道。”
李苑在一邊默默聽著,輕輕喊了一聲:“小十……”
然而顧錦時打斷:“你一定不知道我那時候有多羨慕你,都快羨慕到嫉妒了,我在一個二三線城市里食無憂,并不代表著我到濱海依然能食無憂。好,是我自己做決定留下來,所有的苦水我都自己咽,沒關系,這是我的決定,我承擔這個決定所帶來的一切后果。”
“剛職的時候,我一個月才五千塊錢,扣掉各種七八糟的稅只有四千多,連個像樣的房子都租不起,租了一間膠囊公寓住著,不敢買服不敢逛街,連和你們的娛樂活都要打細算。那時我的目標是一定要在濱海有一套自己的房子,為了這個目標我一個人攬了四個人的工作,掙那幾個可憐的分紅點,我每天加班完了做運早起跑步,就害怕自己撐不住病倒,害怕辛辛苦苦干幾年,一病回到解放前。”
吸了口氣,聲音有些發,用盡全力抑制住,可以維持平靜的表象:“苑苑,我現在有濱海戶口,有自己的車子房子工作,有社會地位,有你和亭子這樣的至好友,我們可以每周逛街容做頭發,可以在小假期的時候來一次自助游。可是你想象不到,我是怎麼樣一步一步擁有現在的生活,在我心里沒有什麼比我的工作更重要,我失去一個男人,或許僅僅是失去了一段,但是如果我沒有工作,那麼我失去一個男人,就不只是失去一段那麼簡單了,我失去的可能是我的經濟來源,我賴以存活的基本。”
“苑苑,”深吸了一口氣,長長地嘆了出來,烈酒上頭,熏得雙頰一片嫣紅,燈和酒提供了很好的防,曾經不值得說或說不出來,憋在心里暗無天日的地方靜待發霉的話,終于可以借著酒的掩飾一句一句往外吐:“現在是他從我的房子里搬出去,但是你想象一下,如果是我從他的房子里搬出來呢?我提著我的行李箱,連一個可以容的地方都沒有呢?他討厭我工作、討厭我加班、討厭我和男同事有來往,他想讓我辭職靠他養活,可是我敢嗎?為了一個男人放棄自己的工作,和為了一個男人放棄自己本來的模樣有什麼區別?我為了工作把自己打造職場的模樣,職場回報給我車子房子票子,可是我把我自己打造他喜歡的那種類型,如果他忽然不喜歡了,我怎麼辦,你讓我怎麼活下去?”
“現在他走了,我很難過很后悔,如果能再來一次,我一定會拜托辛宸幫忙盯著數據庫,自己跑去看拍賣。但是現在已經覆水難收,我也只能是難過后悔而已了,我還有自己的生活。”把手里的飲一飲而盡,手去夠伏特加,被李苑擋住,悻悻拿了瓶啤酒,拿牙齒要咬開瓶蓋,喝了兩口,繼續道:“你看他不也一樣,我讓他失讓他不高興,他提起箱子一走了之,反正已經功名就,人還不是手到擒來?這世上只有我爹媽才覺得失去我就像失去全世界,也只有我爹媽能讓我相信,不管我變什麼樣子,漂亮也好丑也好,善良也好惡毒也好,他們都不會把我扔在大街上自生自滅。”
李苑也拿了瓶啤酒,和輕輕一:“那如果是你爸的拍賣會呢?你爸的拍賣會,和你的一個重要的商務會議撞在一起,你會去哪個?”
顧錦時睜著一雙霧蒙蒙地眼睛看,嗤地笑了一聲:“你也是有爸的,苑苑,你爸在深圳,如果不是天塌下來的大事,他會打擾你現在的生活嗎?”
李苑一時詞窮,想了想,忽然就鼻子一酸,幾落淚:“對,這樣的事在我爸那本就不用考慮,在他心里,沒有什麼比我更重要。”
顧錦時直起子跟了下酒瓶,一口氣喝了一小半,又手去搭的肩:“這次是我作的,我錯了,我承認,我死要面子活罪,脾氣上來就控制不住。如果他還肯回來,我立刻跟他道歉,如果他不肯回來……”
“那就讓往事隨風飄走,不要再提了吧,”章亭忽然了一句,然后顧錦時手里的啤酒瓶被拿走,一只話筒塞了過來:“來Baby,我陪你高歌一曲《當已往事》,因為現在還不能分辨它是不是已往事,所以你來唱李宗盛的部分,我跟你搭林憶蓮。”
顧錦時還沒回過神,人就已經被拉起來,然后優雅的旋律響起,章亭深款款明憂傷地對唱:“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風雨,縱然記憶抹不去,與恨都還在心里……”
李苑:“……”
顧錦時:“……”
章亭這個姐妹,真是顧錦時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個重要因素,當年倆一起面試進公司,一起參加新人培訓,一起逆境中求生存,雙雙混到總監的位子上,與顧錦時相比,章亭的心態好的簡直逆天,就連跳腳發火都著那麼一子搞笑意味。
屏幕上林憶蓮的小紅字過完,顧錦時甩了甩頭,把自己的神智從酒里撈了出來,跟著旋律唱道:“它是個難題,讓人目眩神迷,忘了痛或許可以,忘了你卻太不容易……”
唱到這一句,忽然住了口,扭頭面無表地看著章亭,心態超級好的章亭對著做了個異常無辜的表,還眨眨眼睛:“唱啊,怎麼不唱了?”
李苑忽然明白章亭突然點了這首歌的真正用意,“忘了痛或許可以,忘了你卻太不容易”,顧錦時向來是個打落牙和吞的格,哪怕心里驚慌痛苦到無以復加,表面上也要裝出冷靜自持的模樣。能云淡風輕地說出曾經經歷過的黑暗時期,純粹是因為那段時日早就過去,已經從影和困難中走出來,而現在,謝敬之就是的黑暗和影,等自己披荊斬棘地再走出來的時候,謝敬之就可以在人生里徹底say goodby了。
這就不太好。
顧錦時眼睛盯在屏幕上,聽伴奏悠悠揚揚地高起低收,歌詞一行行地劃過去,的臉被包廂五彩的燈打的五六,一首歌了的時候,忽然輕輕嘆了口氣,對章亭道:“給我換張國榮版的。”
章亭立刻屁顛屁顛地跑去重新點了一遍,張版的《當已往事》開頭有一句京劇唱腔,那是窮途末路的霸王在烏江邊上,對心的虞姬說出的那句再絕不過的話:
依孤看來,今日是你我的分別之日了。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一邊唱歌一邊告訴自己,總要學會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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