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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19章 當面構陷

  遠山莽莽、雲低垂，雪滿臺路。

  阿史那賀魯穿著一熊皮大氅，在一眾親兵簇擁之下揮鞭策馬、冒雪疾行，莫賀城與臺同屬庭州治下，但兩者相去甚遠，縱然天降大雪、路途難行，他卻不敢有毫耽擱，唯恐局勢生變。

  他現在是名義上的「突厥領袖」，但是即便不算逃遁至吐火羅的乙毗匱可汗，阿史那彌與阿史那步真這兩人在系上都是他的族兄弟，也都是室點可汗的直系親，理論上都有繼承可汗大位之資格。

  或許當下這兩人的實力與他差距甚大，可萬一得到唐人的扶持呢？

  突厥人驍勇善戰，唯一的弱點便是軍械落後、補給不足，而這恰恰是唐軍的強項，一旦這些弱點得到唐軍之補充，彌、步真兩人便將實力陡增，足矣威脅他的地位。;

  偏偏房俊這廝是整個大唐最善於「以夷制夷」之人，現如今陷僵局的「吐蕃之戰」便可見一斑，唐軍沒用一兵一卒，只付出一些糧秣軍械支持噶爾部落，便將整個吐蕃攪得翻天覆地，松贊干布用了多年心勉強統一起來、正在日益壯大的吐蕃帝國，頃刻之間分崩離析。

  這一招一旦用在突厥上，效果較之吐蕃有可能更好……

  「父親！」

  咥運從後催馬上前，與阿史那賀魯並行之後，大聲喊道：「雪太大，大家有些堅持不住了，不若尋一個避風之生火取暖，暫歇一歇？」  𝙎𝙏𝙊𝟱𝟱.𝘾𝙊𝙈讓您不錯過任何彩章節

  「吁！」

  阿史那賀魯聞言勒住馬韁，回頭看去。

  雪花紛飛，後親兵都隨著他的作勒住戰馬，馬鼻子噴出白氣，馬上騎兵則東倒西歪、哎呦之聲不絕。;

  此行百餘人，皆挑細選之突厥銳，然則尚未於戰場之上衝鋒陷陣、拼死決戰，只不過是冒雪趕路而已，一個個便弱不堪、怨聲載道……

  心底長嘆一聲，抬頭看了眼天，悶聲道：「那就歇歇！斥候前出，尋一安全背風之所在，安下營寨生火造飯，明日一早再行啟程。」

  剛剛還疲憊不堪、垂頭喪氣的百餘騎兵，頓時發出一聲歡呼，興高采烈、士氣昂揚。

  阿史那賀魯：「……」

  無奈搖頭，心底不是滋味。

  歷代突厥可汗都有一支極度忠誠、極度善戰之部隊，名曰「虎師」，有萬夫不當之勇，攻城掠地、戰無不勝，支撐起大汗對於整個突厥部族之統治。然而隨著李靖、李勣橫掃塞北、犁庭掃，曾經輝煌一時的突厥汗國煙消瓦解、徹底覆滅，部族四散遁逃、狼奔豕突，如今就連集結出一支能戰的「附離」都淪為妄想……;

  若之前的計劃未曾暴，趁著大唐與大食軍隊死戰之際忽然發，或許還有那麼一兩分功之機率，現在一切都已被房俊看破，祿東贊更極大可能投降，哪裡還有半分奢？

  ……

  阿史那賀魯抵達臺之時，大雪依舊紛紛揚揚、未有半分止歇之意，臺城高大的城牆下，積雪厚達兩尺，將牆徹底掩埋。

  到了城門，由咥運遞上「右衛大將軍」的印信，便有兵卒飛奔城報訊。

  小半個時辰之後，一員武將策騎從城門疾馳而出，直至阿史那賀魯面前勒馬站定，抱拳道：「末將高德逸，奉太尉之命請大將軍解下兵刃，隨我城謁見。」

  咥運瞪大眼睛，怒叱道：「放肆！家父乃突厥可汗脈，大唐太宗皇帝賜大將軍，彼輩小校，也敢讓家父解下兵刃？」

  高德逸看都不看他，只盯著阿史那賀魯：「此乃太尉之命，無任何更改之餘地。」;

  阿史那賀魯擺手示意兒子閉，笑道：「唐軍軍法森嚴、令行止，如今我父子亦是唐軍的一份子，自然也得遵守軍令。」

  言罷，解下腰間佩刀。

  咥運無奈，只得遵照執行……

  高德逸端坐馬上，見兩父子皆已解下佩刀，又道：「只大將軍與令郎城謁見即可，其餘兵卒且前往驛館，自有員予以安置。」

  咥運變，張口言，卻被阿史那賀魯阻止。

  「莫要聒噪，隨我城！」

  若房俊當真對他不利，麾下這區區百餘人如何抵擋？

  還不如老老實實表示出恭順姿態，求饒的時候也能多講出一些道理……

  ……

  城之後，高德逸策騎在前引領著去往署，阿史那賀魯父子亦步亦趨、隨其後，途中見到道路兩側一座座軍營以及麻麻的倉庫，阿史那賀魯眼皮子直跳，父子兩個對視一眼，默契的讀懂了對方的想法。;

  好險！

  雖然知道唐軍必然集結大軍、囤積輜重以待開春之後與大食軍隊死戰，可臺城中不聲不響囤積了如此之多的糧秣軍械還是讓人出乎預料。

  如果這些倉庫不是裝樣子、空瓤子，目測其數量足矣支撐一支五萬人的軍隊打上一年……

  而這些糧秣輜重囤積於此，既可繼續向西運輸至弓月城、碎葉城，也能轉而向北，支撐大軍攻打莫賀城。

  父子兩個暗自慶幸。

  抵達署門外，見到一員頂盔摜甲、軀魁梧的武將卓然肅立，阿史那賀魯父子趕翻下馬，大步向前走了幾步到了跟前，抱拳施禮：「原來是薛將軍，多日未見，別來無恙乎？」

  薛仁貴還禮，方正臉膛威嚴肅穆，沒有半分笑意：「在下久候多時了！」

  阿史那賀魯心裡一突，勉強笑道：「有勞將軍！」;

  對於薛仁貴，他深為忌憚。

  此人不僅是實際上安西軍的統帥，與頂頭上司安西都護裴行儉親無間，更是房俊一手提拔，作戰勇猛、謀略出眾，在西域是響噹噹的二號人。

  此刻不茍言笑所表出來的意味，令他再無僥倖……

  薛仁貴側：「大帥正在署之，請大將軍謁見！」

  阿史那賀魯不再說話，頷首回應，大步。

  ……

  邁進署正堂，阿史那賀魯目陡然凝聚，牙咬，腮幫子上的都了一下。

  房俊居中而坐，左手邊是一錦袍、好似富家翁一般的祿東贊，右手邊是穿服、氣度厚重的裴行儉，而在裴行儉之下，兩個穿裘皮、頭髮後攏編著辮子、軀雄健的突厥人……;

  正是他的好兄弟阿史那彌與阿史那步真。

  這兩人為何也到房俊召見？

  又是何時趕到臺？

  是否已經與房俊達某種契約？

  一時間，阿史那賀魯方寸大。

  房俊面上什麼也看不出，笑呵呵道：「本帥命令已經下達多日，緣何大將軍姍姍來遲？」

  阿史那賀魯心中一，忙道：「在下接到命令便即啟程，只是趕上天降大雪路途難行，故而延遲了一些，還太尉莫怪。」

  房俊擺擺手：「不過是隨意問問而已，大將軍不必在意，快快座，喝杯熱茶暖暖。」

  「多謝太尉。」

  阿史那賀魯鬆了口氣，轉意座，卻又犯了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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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若想座，要麼坐在祿東贊之下，要麼坐在步真之下，可他是以突厥汗王直系脈之份坐鎮莫賀城，儼然突厥各部之首領，最次也是與祿東贊平等地位，焉能坐在祿東贊之下？

  只能瞪著阿史那彌、阿史那步真兩兄弟，希他們顧全大局，莫追墜了突厥威名。

  至於坐在他兩人之下……也得他們得起！

  阿史那賀魯站在原地，居高臨下俯視兩個族弟，眼珠子瞪得滾圓，意味不言自明。

  然而阿史那彌與阿史那步真兩人卻不約而同的拿起一旁茶盞，吸溜吸溜的呷著茶水，耷拉著眼皮不抬頭，對阿史那賀魯的視視若無睹、無於衷。

  堂氣氛忽然沉寂。

  房俊饒有趣味的目令阿史那賀魯惱怒，瞪著兩個族弟，沉聲喝道：「有我在此，豈能有汝等座位？站起來，去門外候著！」;

  這話雖然跋扈，但其實並不過分。

  直至今日，無論突厥部是否服氣，都要承認阿史那賀魯汗王直系的份，除去一聲「大汗」之外，阿史那賀魯的權勢與汗王並無二致。

  先論君臣、後敘脈，這是常理，所以但凡阿史那賀魯在座，豈有其餘兄弟的座位？

  但今時不同往日。

  阿史那彌放下茶杯，抬起頭來，嬉皮笑臉的道：「兄長此言差矣，若是在莫賀城，亦或牙帳之，吾等自然要尊崇兄長，不敢有半分逾矩之。可現在咱們同為太尉召喚而來，俱是太尉座上賓，又何必擺出一副尊卑上下的架子？想耍威風，還得等到兄長復立突厥汗國之後再說，到那時豈止一個座位，便是吾等兄弟項上人頭，也任憑兄長置。」

  旁邊阿史那步真也笑著道：「所以啊，我們都知道兄長很是急著復立汗國，但我勸你還是別急，萬一行差踏錯，那可沒後悔藥可吃。」

  阿史那賀魯冷汗涔涔，這兩個混帳已經不是「背刺」了，而是「面刺」，一口一個「復立汗國」，當面構陷，生怕房俊不砍了他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