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竹聲聲里，卻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沈初梨這段日子住在沈府，吃了睡睡了吃，日子快樂似小神仙。

而東宮那頭，霍景恒舉杯的手僵在半空，淑妃冷著一張臉，無視他的敬酒。

母妃不信兒懷的是他的孩子，私下尋了不太醫瞧，月份對得上，這才作罷，只是仍冷言冷語，沒給一個好臉。

京城長街，微服的霍景恒坐在醉仙樓最里間的雅座，喝的爛醉如泥。

外頭忽然喧鬧起來，說沈家那位嫡小姐又在秦淮河放花燈了。

“聽說這回足足三千盞！每一盞上面都是一句話，比如這盞：霍淵~本小姐掐指一算，你五行缺我！”

“再比如這盞：我最近有點忙！忙什麼？忙著喜歡你！”

隔壁雅間傳來紈绔子弟的哄笑，“要我說這太子當的可真憋屈，剛和離前室就追著皇叔跑......”

霍景恒抄起酒壇，惡狠狠沖向隔壁。

另一側，高南正端坐在叔伯家。

爹娘死的早，親戚不待見，今日卻大不同，嬸子親自為倒酒——這是二十年來，頭回在守歲宴上坐主位。

而溫胭這邊，發生了件大事，原來爹曾在荒年舍給謝老爺子一塊饃饃，一飯之恩，謝老爺子記到現在。

那日見到溫胭，驚似故人之，當即大掌一拍，給和謝長晏定了親。

謝長晏聽說此事，一早溜了，除夕坐在千里之外的江南花船上，收到家書，信中夾了婚帖，氣得他將信撕得碎扔進河里。

這頭，沈明逸大過年的，寧愿在老爹的營帳中貓著，也不愿回家。

他想不通，自己對沈芙這麼好，難道心里真有別的男人了？

嘆息間，他又舉起銅鏡照了照——和攝政王比，他到底差在哪？

沈芙更慘，平時要防著沈初梨這個隨時會發癲的瘋子不說，沈夫人這邊，也形影不離跟著，跟監視一樣。

但抗能力極強，空繡了兩只香囊，紅的給霍淵，綠的給沈明逸。

年后，要兩頭抓，能嫁給攝政王最好，實在嫁不了，沈明逸這邊還能當個備胎......

霍尤川今日可忙壞啦，道觀求姻緣的男不計其數，好不容易閑下來，剛到醉仙樓坐下，隔壁砰一下甩出一個男人。

他定睛一看，靠！是他那倒霉皇兄。

道觀的炭火燒的正旺，霍景恒爛泥一樣癱在榻上，忽的癡笑。

“沈初梨，從前追著孤不放的是你，如今滿城風雨追皇叔的也是你...想孤低頭，孤絕不認輸......”

霍尤川好不容易把皇兄拖回來，正吩咐小廝煮醒酒湯，聞言抬腳輕踹他膝頭。

“嘿！醉這樣還？當初人家追著你滿京城跑，你不是嫌人家纏人？如今把你忘了，倒知道借酒消愁？沒出息！”

更指向子時三刻，霍尤川著窗外漫天煙火，從腰間扯下玉佩扔給隨從。

“速備馬車，往沈府遞帖子，就問沈二小姐能否賞個臉來我這道觀守歲。”

又補了句，“就說小爺新學了掌上生火，表演給...”

話音未落，窗外傳來馬車聲。

沈初梨掀開車簾，笑瞇瞇看著霍尤川驚愕的面龐，“若是你小皇叔相約，本小姐爬墻也來，你嘛——”

扯過玉佩，把玩兩下，順手扔出車窗，“從小跟你過了不知多除夕，你的那些障眼法，本小姐早看膩了！”

霍尤川接住玉佩，系回腰間，笑罵，“沒良心的丫頭！小爺可沒在皇叔跟前說你好話啊。等哪天皇叔真惱了，還不是我這個竹馬為你善后...”

馬車傳來輕笑聲，“若是真了，姐姐給你包個金玉滿堂的改口紅包如何？”

“嘁，別鬧了。”

霍尤川翻上馬，拍馬與馬車并行，似半開玩笑道：

“沈初梨，天下好男兒那般多，要不...你別折騰我皇叔了，你來折騰我吧。縱你將這道觀拆了，小爺也奉陪到底！”

沈初梨笑，“對你的大青梅一點信心沒有？若我真拿下皇叔呢？”

霍尤川不信，“若你能，小爺這顆腦袋摘下給你當蹴鞠踢！”

車簾倏地落下，伴隨著清脆笑語，馬車駛離。

“霍尤川！你可記好這話，待我大婚那日，定要抱著你的腦袋上喜轎——”

霍尤川：“......”

-

沈初梨是出來買花燈的。

本想給霍淵送去，到了攝政王府才知，霍淵不在府中。

每年除夕，他都會和手下的將士們同吃同住，共同守歲。

今年，也大抵如此吧...

沈初梨孤零零回了沈家。

“阿娘快看！爹爹送芙兒的明珠簪子比二姐的木簪好看吧？”

滴滴的嗓音混著煙花聲傳來。

繞過結冰的回廊，瞥見正廳暖爐燒得通紅。

娘親正陪沈芙放煙花，阿爹正笑著給發歲銀錠子，誰也沒往空的位置瞧。

就連掛在房梁上的燈籠，也換了沈芙最的蓮花燈。

沈初梨難得沒發瘋，歡聲笑語下，一聲不吭回了屋子。

回屋后，沈初梨用被子蒙住腦袋。

從小到大最討厭過年，過年家家戶戶團聚，這種時候就顯得特別孤獨。

也想被人惦記，也想有禮，也想有人為放一場煙火。

可沒有，從來沒有。

爹娘哥哥只妹妹。

這種覺，就好像萬家燈火，卻沒有一盞屬于。

鼻子紅了，安自己。

沒事噠沒事噠，反正不被人在意都習慣了。

有什麼好矯的？

正打算一睡解千愁時。

轟——

第一朵金蕊煙花在夜空炸開。

窗外忽兒亮如白晝，千重煙火織流霞，映得夜空泛起胭脂。

“真好看啊！也不知是哪家公子哥放來給心上人看的~”

沈初梨著腳下地，在窗前，大眼睛一眨不眨，羨慕驚嘆著。

忽然，看到漫天火樹銀花里綻開一串歪歪扭扭的小字：

“沈~初~梨~~~”

最后一個“歲歲安康”還沒型，便瞥見府門下柿子樹在晃。

玄大氅的人影，正舉著噼啪作響的煙火棒仰頭。

火星映亮男人俊的面容，他腳邊是數不清的煙花筒。

“霍淵？！”

他不是去營帳陪將士守歲了嗎？

沈初梨半個子探出窗外，驚訝瞪圓眼睛。

煙花棒燃盡的剎那，聽見霍淵帶著笑意的聲音混在竹聲里。

“來接某個小哭包去看真正的煙花，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