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林守在府門口迎瑟瑟,錦衫素凈,狐裘雍貴,烏發玉冠,飄逸清雅,看上去與從前并沒有什麼差別。
從他兵敗被俘,發生了很多事,但兩人從未單獨地說過話。
徐長林將瑟瑟迎進雅室,宮們替代了宅的侍婢,極伶俐地為兩人斟茶。
隔著憧憧人影,兩人相視一眼,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便各自緘默,一時之間,室只有瓷甌磕桌面的細微聲響。
還是瑟瑟先沉不住氣:“我……本宮來是有件事想跟長林君商議。”
徐長林斂袖將茶甌擱下,清俊的面容上浮著疑,認真地看向瑟瑟。
要是從前的瑟瑟,真就被他這副澄澈面容騙過去了。可如今的心里有數,宋靈兒與傅司棋頻頻往來,都在他的眼皮底下,憑徐長林這麼個明人,他會猜不出瑟瑟此來的意圖?
這人說白了就是和沈昭一樣,都有戲癮,也不知整天裝個什麼勁兒。
瑟瑟腹誹了一通,面毫未改,提起一抹恰到好的笑:“長林君應該猜到是什麼事了吧?”
徐長林默默看了一陣兒,頃刻之間,臉上疑驟消,跟畫皮似的,瞬間換了張明面皮,目黠,角上挑。
“皇帝陛下真是用心良苦,臣一點都沒想到他竟會讓娘娘來當說客。”
瑟瑟假裝沒聽出他話中深意,甚是誠懇道:“兩人是郎才貌,甚為般配。長林君心疼妹妹,想來也希能有個好歸宿吧。”
徐長林拿起腔調來:“嘉壽二十年,我初來長安那年曾與這位傅大人打過道,人看上去浮躁得很。”
瑟瑟笑道:“那時候年輕氣盛,行事難免欠妥。再說了,司棋出世家,祖上是關中鴻儒,祖父又是太傅,生前位高權重,死后陪祭太廟,門第如此顯赫——雖及不上昔日的宋家,但若是靈兒嫁他,也不算辱沒。”
態度謙和,言語中滿是,句句說在徐長林的心意上,他聽著很是順耳,臉也好了。
“我父母早逝,只給我留下妹妹這麼一個親人,我將捧在手心里,疼有加。并不指嫁什麼高門大戶,只希能遇上個知冷熱,疼的人……”徐長林喟然嘆道,猛地想起什麼,道:“那位傅大人怎麼不親自來?莫非怕我為難他,就連面都不敢了?”
瑟瑟笑道:“他倒真是怕你,想得有些多,覺得好的一樁事,怕貿然前來再鬧出些不面來。如此瞻前顧后,也是因為看重靈兒,不想讓為難。”
徐長林輕哼了一聲:“這畏首畏尾的勁兒,看著真別扭。”
瑟瑟正道:“長林君,你心里清楚,你要不是靈兒的兄長,司棋他是不會怕你的。如今再多的畏懼與顧忌,皆是因為他太在乎靈兒了。若你這邊松了口,他怕是一刻都等不及便要備厚禮登門提親。”
徐長林還端著架子,倨傲且冷淡,不接瑟瑟的話。
瑟瑟低頭想了想,道:“靈兒年歲也不小了,你就算再疼,總不能打算把留在邊一輩子吧?依我看,這樁婚事對靈兒再好不過。司棋是天子近臣,你們的來歷世、和阿昭的關系他一清二楚,將來絕不敢怠慢靈兒。就算他敢,阿昭也不會輕饒了他。”
“靈兒跟你們不一樣,是個姑娘家,需要個好歸宿,需要找個靠譜的好男人照顧。我剛才跟你說了那麼多,其實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靈兒喜歡司棋,這世間的姻緣最妙就是兩相悅四個字,不是嗎?”
一席話,卻將徐長林說愣了,不是兀自呆愣,而是盯著瑟瑟發愣。愣得久了,那雙明亮的眸子慢慢黯然,出幾許悵然失落。
瑟瑟沒料到他會這樣,擱在矮幾上的手不由得蜷起來,神自然地問:“長林君意下如何?”
徐長林恍然回神,忙將視線從瑟瑟的臉上移開,緘默良久,忽而展笑開。邊笑邊搖頭:“其實我并不反對這門婚事,只是想著不能答應得太痛快,讓你們看輕了靈兒。”
他一派坦然磊落:“皇帝陛下雖然討厭,但是個眼里不進沙子的人,能跟在他邊這麼多年,人品肯定沒問題。”
聽他這樣說,瑟瑟悄悄松了口氣。
“不過……”徐長林話鋒一轉,道:“心里明白人是好的,可當知道他要做我妹夫時,就忍不住要用苛刻的眼去看。總覺得這里不妥,那里不妙,配不上自己妹妹。”
他見瑟瑟笑了,心也暢快起來,笑道:“我本來以為皇帝陛下會親自來,這些為難的話是給他準備的。可見來的人是你,本不想繞這麼大圈子,但又一想,若是見了你來我就痛快答應了,只怕會給陛下添心事。”
徐長林這個人雖然刁鉆古怪得讓人頭疼,但偶爾坦誠起來還真有幾分可,是什麼話都敢說呀。
瑟瑟笑了一陣兒,想起邊還有隨侍的宮,怕是這話瞞不過沈昭,笑容微斂,看向徐長林。
見他一副漫然悠閑的姿態,眉眼上挑,有挑釁之意,像是這話是故意想說給沈昭聽的。
瑟瑟無奈地搖搖頭。想趁著氣氛還算融洽把事定下來,便好聲好氣地問:“那……長林君算是應下了?”
徐長林道:“現下還不能應。”
瑟瑟倏然提起心,卻聽他道:“我到如今都還沒見著想求娶自家妹妹的人,談什麼應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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