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早就聽說京兆府素來公務繁忙,大小吏時常吃住在府,想來玄寧也不例外,可一見他的住如此樸素,還是不由得吃了一驚。
這可是個從小生慣養,連睡覺都恨不得他姐姐哄著的貴公子,竟能吃得下這份苦?
沈昭面詫異之,玄寧倒先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撓了撓頭,道:“寒舍過于簡陋,慢待陛下了。”
“也……也不必如此吧。”沈昭反應了半天,才道:“朕雖然素來倡導吏節儉,但你的份不同于常人,不必守著清規戒律,要是讓你姐姐知道了,不得心疼死。”
溫玄寧笑道:“姐姐早來看過了,還夸臣來著,說就該如此。不然同在衙門為,臣若要行特權,貪,那同僚們該怎麼看我?再者說了,從臣仕那天起,就再也不是公主府的溫公子了,而是京兆府知錄溫玄寧。雖是個五品,但好歹也是朝廷命,這點覺悟還是得有的。”
他說得平常,卻讓沈昭不由得刮目相看。
兩人寒暄了一陣兒,沈昭欣賞著他掛在墻上的親筆丹青,狀若隨意地問:“你覺得京兆尹為如何?”
溫玄寧忖了片刻,正經答道:“油明,恰在好。”
沈昭素來不喜吏過于油,偏鐘毓那樣的剛直之輩,溫玄寧與沈昭自小一起長大,這一點他再清楚不過。因而聽到這話,沈昭便回眸看他,等著他的下文。
“京兆府諸事繁雜,又要應付這京中權貴,若要放一個剛直之輩在此,定然做不長久。京兆尹雖占了個‘油’字,但恰合其位。水至清則無魚,吏的考評本就不能一刀切,得結合實際。”
這一席話頗有見地。
沈昭早就知道蘭陵這個人先不論善惡,至在學識和見地上乃是人中翹楚,遠勝這世間大部分的男兒,悉心教導出來的兒子,不說驚艷世人,至不會差到哪里去。
從前的溫玄寧乃是深宅貴公子,稚氣難,天真爛漫,而在京兆府歷練了一年,這里又是人往來極為復雜的地方,眼瞧著他胎換骨,人沉穩干練了許多,像是個堪大用的苗子。
想到這里,沈昭不由得嘆息:可惜,是蘭陵公主的兒子。
他對自己的小舅子噓寒問暖了幾句,便要擺駕回宮,出了屋舍的門,穿過游廊,京兆尹率小大員還侯在前院。
沈昭瞧著這些著服,低眉順眼的員,心道大秦有許許多多這樣的員,看上去大同小異,可偏偏有些人天生鴻運,能登高位,而有些人就得在瑣事雜蹉跎一輩子,永遠出不得頭。
溫玄寧注定不會是后者。
他是蘭陵長公主的兒子,就算沈昭刻意打,蘭陵也會替自己的兒子謀算安排,他有自己的路要走,用不著沈昭去替他心什麼。
沈昭行至門口,回頭看了一眼,見溫玄寧站在員中間,一臉寡淡,似是本就對他的到來沒有過多的期盼,不求圣恩,也不以落空了而沮喪。
他一時有些邁不開步子。
說不清是才之心,還是年時那點誼被喚醒了,抑或是只是想替傅司棋還了這個人。
他轉過,揚聲道:“玄寧。”
溫玄寧再一次繞過擋在自己前面的吏,走到沈昭跟前。
“朕封你為監糧副使,隨慶王世子和鐘毓去雍州賑災吧。”末了,他溫和道:“這幾天就得走,你得空進宮向你姐姐辭行吧。”
一直到圣駕走遠,京兆府門前才竊竊議論開。
“賑災?這可是個苦差事,好歹是皇親,陛下怎麼舍得讓小舅子去吃這個苦?”
“你懂什麼,這可是擢升的好機會,若是賑災賑得好,溫大人很可能就不必回京兆府了……聽說正使可是陛下的心腹臣,這是旁人眼紅都眼紅不來的好差事。”
馬車轆轆而行,蘇合騎馬隨在側,笑說:“陛下到底心,給了小國舅機會。”
沈昭坐在馬車里閉目養神,淡淡道:“機會給了,能不能出頭還得看他自己的造化和能耐。”
蘇合道:“臣倒覺得,沒準就是有心栽花花不開,這無心柳柳蔭……”
沈昭猛地睜開眼,似是想明白了什麼,面冰涼,浮著殺意戾氣:“司棋的傷不能白,蘭陵傷了朕的臂膀,朕要斬的手足。你這就去安排,讓知道知道厲害。”
第92章 92章
這段時日, 長安外風平浪靜,最起碼表面上是風平浪靜的。
雍州連年災荒,流寇作,沈昭下旨遣重兵前去賑災, 封晉王沈旸為黜置使, 刑部樞鐘毓為監糧正使, 京兆府知錄溫玄寧為監糧副使, 慶王世子沈襄率兵駐防以應不測。
蘭陵越發搞不明白沈昭心里究竟在想什麼,這樣的差事, 是天子近前立功臉的好機會,他怎麼會舍得給玄寧?
本來不想讓玄寧去, 可得知沈旸也被一同派去, 心思微了,約猜到沈昭想干什麼, 便不做阻攔, 囑咐了玄寧一些事, 就放他去雍州了。
但安穩日子沒過幾天,蘭陵的手底下就出了事。
在朝中經營多年, 麾下蓄養了一批暗衛,專門替做一些見不得的蔽事。這些人有大部分是當權后招兵買馬心選上來,還有一小部分是當年李懷瑾留給的。
李懷瑾的舊部, 自持輔佐上位有功, 平日里傲慢張揚了些, 惹出不麻煩, 蘭陵不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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