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有弱水替滄海，再無相思寄巫山

譚彥清記得大概是快要過年了，他在部里開會回家，兩個孩子被接回了四合院，蔣棠樂得清閑，坐在客廳玩手機。

難得見看的這麼迷，譚彥清好奇的湊過去。

那是一個近年來非常有流量的訪談類節目。

視頻里的人畫著淡妝，穿著簡單的白襯淺牛仔坐在攝影機前。

譚彥清神一愣，有兩年沒聽到的消息了，這個人貌似有些變了，容貌依舊驚艷，只是不似以前那樣清冷。

那是習編輯好友的節目，秦舒在上海這幾年和有過幾次接，學校一些老師們出的書有些是在負責，有時來學校會提前和秦舒打招呼，如果有時間，二人會坐下來聊一會。

那期節目習編輯磨了好久，秦舒最終松口。

這幾年摒棄過往，只平靜的過著校園生活，過往的一切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沖散。

知道那個節目，近年來的訪談熱門節目，秦舒問習編輯，為何非要找。

“秦舒，你是個有故事的人。”

上海已進夏季，遠方的夕只剩下最后一點紅了。天空被籠罩上一層紫，依稀可見些許星，倦鳥余歸。

秦舒想，的故事里，大概藏著許多憾。

采訪的地點在淮海路的工作室，秦舒挑了件得的服，畫了個淡妝就去了。

攝影棚在二樓，秦舒坐在一旁，靜靜的看著站在一旁擺弄攝影機的男人，他很護手中的機，拿著清潔布了又。

秦舒不知想起了什麼，心一陣悵然，整個人著一憂郁。

秦舒雖不是明星藝人，但在金融圈的那些功案例，哪一件拿出來都令人稱贊。

節目的主持人也提前看過的資料，對于這個氣質嫻靜的人由衷敬佩，的容貌和事業上的就相比，也不過是錦上添花。

“為什麼會想起離開這個行業呢？”

秦舒淡淡笑著:“我是個沒有追求的人，錢夠花，能蔽，便不想再為難自己了。”

這話聽在別人耳中，大有不求上進的意味，可偏偏是從口中說出，就算有人想批評，也得暗自思量幾分。

已離開那個世界許久，再談及沒有多大的意思，在外人眼中，當年是辭職開始尋找詩和遠方的，主持人和聊起了前幾年的旅行，秦舒也向展示了許多路上的風景，經歷過的事，遇到過的人。

在談及挪威的那場意外時，只淺淺帶過。

這個子過的瀟灑肆意，看似散漫的子卻著一堅毅。

“還會再重新踏上這條路嗎？”

秦舒淡淡笑著，怔了片刻，大概有幾秒的出神，隨后搖了搖頭。

“這些年來，我只走了一次回頭路，有些路，不適合回頭了。”

總有風起的早晨，總有絢麗的黃昏。逝去的已是曾經，那是回不去的風景。繁華落盡，一切都是過眼云煙！

歲月就像一首漫長的歌曲不斷地唱下去，不同的故事時刻都在發生，有很快就會再聚的離別，也有不知歸期的離去，無論怎樣，我們都要昂首的走下去。

蔣棠看完訪談沉思了很久，最終放下了手機。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 ，不過爾爾，空空而來 ，苦苦而過 ，了了而去。

譚彥清摟過，隔了一會兒，他有些悵然的開口:“媳婦，謝謝你，謝謝你當初還愿意陪在我邊。”

蔣棠沉默不語，明白譚彥清的意思，可細細想來，還是有些不同的。

“你說，如果當初大哥一開始就將真相告訴秦舒，結果會不會不同呢？”

可是，世界上是沒有那麼多假如的。人生是沒有辦法重頭的，所以我們永遠不知道，選擇了另一條分叉，會造就另外怎麼樣的生活。

秦舒的人生看似散漫無厘頭，但卻是一個追求極致完的人。

“我正好熱的時候到了一座冰山，我已蒼老的青山后又遇轟鳴的春雨。”

譚彥清沒告訴蔣棠。

秦舒離開的那年，其實秋天又回過一次北京。

來理秋霜留下的那套公寓。

當時一落地北京，沈硯棕就將這事兒告訴了譚彥清，自然譚湛東也知道了。

譚湛東約的是一家私人菜坊，在北大街附近胡同的盡頭，一個四合的小院。

傍晚的時間，落日的余暉映在滿院的銀杏樹上，和煦的微風拂過，很是愜意。

譚湛東已經到了。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有些漫不經心地搭在紅木的座椅扶手上，其實他的心里是從未有過的張，他不確定是不是會出現。他就像是一個青的，等待著和人第一次約會的青年，忐忑不安。

直到看到在侍者的引領下踩著紅磚地面朝他走來的時候，他的心才安穩了下來。

秋日溫暖的落瞳孔，倒映出一泊剔晶瑩的湖澤。有一瞬間，譚湛東仿佛看見多年前的那個姑娘。

他并沒有什麼用意，只是想請吃頓飯，或者說只是想多看兩眼。

秦舒看到他時驟然一愣，驚訝了好久。

他怎麼瘦了這麼多？

譚湛東沖笑笑，眼角的皺紋比以往深了些。

“你，你要照顧好自己啊。”

譚湛東漫不經心的給倒茶:“年齡大了老的快，沒事。”

秦舒心一時酸，再說不出一個字。

那頓飯兩個人都沒吃出什麼滋味來，譚湛東問這大半年的生活，秦舒說在蘇州，收拾了一下老房子，過了段不理世事的日子。

當時泓霖的汪總想要請回去，婉拒了。

昏暗里讓彼此低垂著的眉眼氤氳一半。譚湛東不知想了些什麼，最后他輕聲問:“你過得好嗎？”

秦舒緩緩地抬起頭，過迷蒙的夜，凝視著他的眼睛。

沉靜的、幽深的，仿若靜謐的夜空，蘊含著無盡的深邃。

說:“好的。”

聞言，譚湛東似是愣住了。

過了許久，他淺淺點頭，輕聲道:“那就好。”

離開餐廳時，二人站在門口四目相對，誰也不曾先開口道別。

最后譚湛東問:“我還能抱抱你嗎？”

秦舒愣了一霎，隨后點點頭，上前主抱住他。

那是一個非常溫暖的懷抱，悉的人，悉的氣息，可兩個人卻隔著再也回不去曾經的好。

這最后一個懷抱，令他心中苦蔓延，一切的一切，再也和他沒有關系......

譚湛東心深堅的冰層裂了一層隙，里仿佛有什麼在慢慢瓦解。

在失控前的一瞬間，他用力推開，然后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沿途的路燈過道旁的繁樹葉，灑照出深深淺淺的線。

那個男人的影是那樣的落寞和決絕。

譚湛東已經走出很遠，胡同口停著一輛黑的車子，秦舒看他上了那輛車。

很久，很久，那輛車子沒有發。

秦舒眸中染上一層淚意，那一刻，呼吸陡地停滯，想就這樣吧，不想再折磨他了，經歷這麼多而不得，放而不舍，不想再多份憾。

大步朝那輛車子走過去，意思已不言而喻。

譚彥清坐在駕駛室，看到由遠而近的影時有些驚訝。

“哥。”

譚湛東抬眸，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那一刻是驚喜的，可下一秒，他卻堅定了心。

“彥清，開車。”

譚彥清有些急了，坐在一旁不為所。

“哥！”

譚湛東從沒有用那種表看他，他的眼里有焦急，有祈求。

他說:“彥清，求你了，開車。”

譚彥清心一驚，只好啟車子離開了。

過后視鏡，譚彥清看到秦舒已經站在路邊的影，就站在原地，一不的著遠去的車子，久久沒有回神。

車子拐過兩個路口，譚彥清將車停在路邊，然后從車上出紙巾遞給一旁的大哥，他沒有看他，也沒有再勸。

很久之后，他從酒醉的譚湛東口中聽到一句解釋。

“在我邊，對不公平。”

當陪你的人要下車時，即使再舍不得也要揮手告別。

終有弱水替滄海，再無相思寄巫山。

長街落盡了風雪，連屋檐也掛滿了霜降；一彎冷月高掛，再不見歸巢的燕。

譚彥清曾問過他哥，回到當初，還會不會選擇與相識。

他不答，只是笑痕淡去，微微仰首，向漆黑無星的夜空深。

有些瞬間，他也很想知道，如果時可以倒流，讓他和回到最初的相見，他還會不會選擇走上前與相識。

漫長的冬季過去，顧政南從上海出差回來，譚湛東得知了一個消息。

“在上海，進了大學當老師，一切都好。”

譚湛東只笑笑不說話，對于這個消息不算太驚訝。

........

上海的冬天迎來今年的第一場雪，恰逢圣誕節前夕，這座城市的節日氛圍更加熱烈。

秦舒是一個對任何節日都不興趣的人，辦公室的小姑娘約著一起過節，拒絕了。

汪濤在晚上臨休息時打來電話，說有朋友來上海，約一起來聚下。

秦舒這兩年的生活實在太過單調，兩點一線的生活，有時汪太太看不下去，經常約喝下午茶或者逛街。

汪濤說，是沒有以前的疏離了，但上的煙火氣更淡了，汪濤想了想，說:“看到你，我總是會想起北京的顧總。”

秦舒淡然一笑，心想這人眼真是厲害。

聚會的地方在一家私人會所，秦舒到的時候孟白正接完電話，見過來十分心的上前迎接。

“孟總，客人不會是您吧？”

孟白佯裝傷心道:“看到是我就這麼失嗎？”

秦舒心道和您什麼時候見不行？

這應該是孟白的地方，秦舒第一次來，一套小面積的老洋房部裝修了會所樣式，一看就不對外接待。

飯局還未散，秦舒進去后，見到了兩年多未見的顧政南和譚彥清二人。

汪濤調侃“怎麼樣，這二位能請的你吧？”

私人飯局的氣氛是輕松的，秦舒落座后這二位問起了的近況。

“現在過的是平淡安靜的生活，學校，回家，這幾乎是全部的生活。”

顧政南挑挑眉，很難想象的學生遭怎樣非人的待遇。

汪濤說:“管理學院的老教授說，新來的秦老師在系里是出了名的嚴格，學生們一上的課是打起十二分的神啊。”

秦舒打趣道:“這不是怕他們以后到了各位老板手里丟人嘛，各位以后要是遇到了還請多多提攜。”

顧政南笑著擺擺手:“你的學生自然是好說。”

譚彥清默默看，發現如今格是變了不，生活安逸自在，過的算不錯。

顧政南倒是沒見外，問:“還是一個人？”

譚彥清豎起耳朵聽著。

秦舒坦然點點頭:“估計我太優秀了，把別人都嚇跑了。”

顧政南向來最會看熱鬧:“那不是還有一位，這麼多年都沒嚇跑的。”

秦舒皺著眉，無法想象自己和某人在一起會是什麼畫面。

顧政南這幾年來上海次數也不，但他從沒有去打擾過秦舒，他明白，秦舒需要的，是遠離他們這些人，只有那樣，才會走出來。

秦舒淡淡笑著，拿起桌上的酒敬向顧政南：“人生自是有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和秦舒一樣，顧政南臉上也有了一名為釋懷的東西。歲月總是會將所有的往事稀釋，最后歸于淡忘。

可有些事，于外人，是淡忘，于自己，或許自己也不得而知。

顧政南比起前幾年，風霜之更多了幾分。

有些事，于他，很難釋懷。

饒是秦舒再勸，有些傷于他們，仍難以平復。

這也是秦舒不愿見他的原因，的出現于他不是什麼好事。

他們心口如一的不提及某些人某些事，倒是秦舒淡然的向譚彥清問起一些事。

譚彥清都一一告知:“俏俏好的，學習績還那樣，大哥說不，現在和夏天在一起玩的好，我家那兩個了他倆的小跟班。”

譚彥清看看平靜的神，斟酌了一下道:“大哥在單位升了，這兩年有些忙，但還可以，也沒事了。”

秦舒默默聽著。

譚彥清說:“他，也還是一個人。大哥說，這個年紀了，不準備再找了。”

秦舒神一愣，過了很久只輕輕點了點頭。

對于他們兩個人的事，譚彥清如今雖覺得憾，但也只能是憾了。

有句話說甘愿被束縛的才能走得更遠。

他們兩個人，一個不想被束縛，一個不想束縛對方，自然就走到了這一步。

........

大學的附近有一個小花園，民國時期一位富商建造而，現在是市文保護單位。

秦舒進學校工作的第二年，有次閑來無事進去逛了逛，發現里面別有天。

中西合璧的格局，花園在湖泊林環抱中，形了亭臺樓閣、小橋流水、假山怪石，錯落有致、相映趣的勝景。

園古樹林，綠蔭環抱中，兩嶺夾著一湖，千奇百怪的假山石、虬勁蒼翠的古松柏別有一番韻味。

只是園中臨水而種的一片紫羅蘭與其它景致格格不。

秦舒那天在園中坐了很久，六月份花開正盛，紫的花瓣在的照耀下閃爍著和的芒，宛如一片紫的云彩，輕盈地漂浮在草地上。

佛門中總說一個人悟道有三個階段：勘破，放下和自在。

誠然，只有放下，才會得到自在。

笑了笑，淚閃爍。

一陣微風吹過，天空澄澈如洗，溫地發著，樹影婆娑，枝椏相互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