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凝玉推著謝凌步了樹林。

只是路過一地方時，阮凝玉便見男人擰了眉，似乎是有什麼不舒服，好像到了什麼異。

阮凝玉低頭一看，才發現原來他們經過了一棵松樹。

只見細長的松針如同一翠綠的繡花針，排列，到了謝凌放在椅扶手上的手。

阮凝玉道：“表哥莫慌，只是不小心到了松針。”

話說出口，卻怔住了。

自己什麼時候，竟不知不覺地開始關心起謝凌起來了？就像是下意識的反應。

又不是被蛇咬了，安他做什麼。

不由垂眼瞥了他一眼。

如今謝凌失明，能不能說是他前世那般對的報應？運氣差的話，以后怕是連一天明都見不到了，食住行就要由人伺候，與他前面的華萬丈相比，實在是可憐極了。

如今，就連一樣小小的東西都能引起他警惕。

正說著，一陣風吹過，又有幾枚松針飄落，落在了男人膝上的擺，也過他的修長手指。

謝凌淡淡道：“原來是松針。”

他還當是什麼。

阮凝玉思考著，若他的這雙眼永遠都好不了的話，那麼許清瑤還會對他死心塌地麼？

他前世對許清瑤那麼好，這輩子會不會慘遭許清瑤的拋棄和鄙夷？

阮凝玉想遠了去。

不多時，謝凌便說要松針一下。

阮凝玉猶豫了一會，便還是幫他引導著去松針。

松濤陣陣，謝凌冷白的手指很快便到了，松針的銳利在指尖傳遞出清晰的。

記憶中松林的畫面瞬間鮮活起來，仿若又看到了那漫山遍野隨風搖曳的青松。

見到這一幕，阮凝玉的不是太好，竟生出幾分對謝凌的同起來。

謝凌收回手，從袖子里掏出塊手帕了手指。

這時不僅有松濤聲，遠還傳來了寺廟悠揚的鐘聲，帶著歲月的厚重與安寧，裊裊而來。

“表哥，你聽聽鐘聲。”

阮凝玉有意轉移謝凌的注意力，也想表現好一點，讓他免了自己的抄書。

謝凌閉眼，開始去。

這里空氣清新，彌漫著濃厚的草木味，他聽到了強勁的山風從遠奔涌而來，穿過這片樹林。也聽到了鐘聲，它在這里飄、回響。他也聽到了大雁拍羽翼飛向空中的長鳴，聽見松濤的沙沙聲，那些松針一下又一下拍打著他的擺。

任何微小的靜，淹沒在里頭，一下子便尋不見。

可在這些紛繁又瑣碎的聲音里，謝凌卻清晰聽見了風拂過的發釵而發出的叮鈴聲，清脆又靈，戛玉敲金般進了他的耳中。

“表妹今日戴了步搖？”

嗯？

阮凝玉下意識地去發髻上的一支綠松石點珠步搖。

向謝凌，有些驚訝：“表哥怎麼知道的？”

他不是看不見麼？

謝凌不答，眼笑眉舒。

須臾他又垂下眼簾。

可惜，他不能瞧見戴這支步搖的表姑娘。

說到步搖，阮凝玉陡然又想到在他的書房里發現的那支金簪。

臉微白。

謝凌這是什麼意思？

難不他發現了什麼，在借此話題旁敲側擊，試探麼？

他的字跡極其有風骨，世間多人拜他的字都學不出個四像，在短暫時間要將那兩個字臨摹得一模一樣不讓他察覺，并非難事。

路上的好風，阮凝玉早已無心欣賞。

謝凌覺察心突然間變得不太好，于是便也跟著沉默了起來。

阮凝玉推著他往回走。

推著椅，腳踩碎地上的落葉，發出嘎吱聲。

風聲漸歇時。

沉默之間，謝凌忽然聲音不高道：“我向來沒有用暖手爐的習慣。”

沒頭沒尾的一句。

阮凝玉本就心事重重，迷茫抬頭，“嗯？”

眼見對今日這個曲本來就不曾在意過，謝凌角似自嘲一笑。

“沒什麼。”不用在意。

阮凝玉覺得莫名其妙，“哦”了一聲。

本就沒去細想他說的話。

將謝凌送回了他的寮房。

今日對謝凌的善意，權當是可憐他算了！

慶幸的是，謝凌果真沒有再留抄華嚴經了。

蒼山卻心想，抄華嚴經不過是大公子想見表姑娘一面的托詞罷了，又怎會舍得抄那些東西？只是表姑娘還是太遲鈍了些。

蒼山將表姑娘送回去。

路上他道：“表姑娘有所不知，接下來的這半年，大公子都不會有定親的打算了。”

阮凝玉疑地看他一眼：？

然后呢？與又有何干系？

阮凝玉笑，沒有親的打算，男人還跟許清瑤見面？

蒼山都要氣無語了。

表姑娘怎麼能遲鈍至此！

大公子什麼心思，難道還不明顯麼？！！

最后，蒼山無奈地垂下腦袋，“……沒什麼事，表姑娘。”

他在想，大公子和表姑娘二人，一個悶葫蘆，寡言不會說話，一個遲鈍得讓人著急，這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但見阮凝玉回來之后臉好轉。

蒼山心里頓了一下。

難不，對于表姑娘跟沈世子私下見面的事，大公子一字也沒說？

蒼山滿心駭然。

男人最是忍不了這些，可大公子到底是怎麼忍得住的？！

再者，大公子如果不挑明這件事的話，只能說明大公子本是懶得提，更說明……公子遠比想象中的還要憤怒，遠超旁人的想象，但他只是選擇了以沉默來抑。

蒼山言又止地看向阮凝玉。

表姑娘不會以為大公子提也不提，就是不生氣吧？

表姑娘最好求神拜佛，接下來絕不能再出毫差錯，一旦有任何導火索點燃此事，后果將不堪設想。

表姑娘怕是無力承擔。

蒼山搖頭。

表姑娘最好祈禱著，大公子這雙眼復明得再晚幾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