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河承認,自己那句“我是在追你”確實是有些沖。可他并不后悔,畢竟,暗有暗的追法,明有明的好。
有了這句預告,很多事都會變得更加合理。以后即便沒有什麼重要的事,他也可以給路西加發幾句沒有太大意義的話,可以多分幾首歌……他不需要再顧慮是否妥當,他可以更加積極地朝靠近。
只是付河沒想到,到了第二天公司就已經傳滿了八卦。付河倒是不大在意,反正除了悉的幾個人,他也不怎麼和公司其他人來往。而且他慣冷著個臉,公司里也沒什麼人敢開他玩笑。不過紀子炎可不怕,知道這事后就直接沖到了錄音室,怒氣沖沖地質問付河到底是什麼時候對西加姐姐下的手。
付河對于的措辭并不滿意,看著前方玻璃映出的人影,他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提醒道:“說話好聽點。”
紀子炎抱臂冷哼:“我早就應該想到了,你以前哪關心過我演唱會的服裝、舞,現在想想,自從遇見西加姐姐,有在的場合你真的是一個也不落啊!”
雖帶緒,可所述倒是事實。
瞧付河默不作聲的樣子,紀子炎一下子就想到之前付河一定也默不作聲地做了好些個追求路西加的事。這麼一想,更是有一種路西加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自己的合作伙伴騙走的覺。
“關鍵是……西加姐姐竟然被你追上了!”
是了,流言沒有被當事人反駁,在眾人眼里便了事實。
紀子炎盯著付河的后腦勺,嘟囔:“詭計多端的男人。”
詭計多端的男人其實頭疼得很。因為之前著頭皮和路西加說自己也玩森,付河最近都在忙著圓這個謊。要說這游戲是真的費時間,房子擴建、修橋、修路,沒有一樣不要花錢,和現實中一樣,要花錢就要先賺錢,要賺錢就要不停地打工,付河不得不把大把的時間耗在游戲里。以前,付河睡覺之外的時間幾乎都用來工作,如今工作只多不,他便不得不自己的睡眠時間。這樣半個月下來,付河覺得自己已經因為睡眠不足而出現幻覺,走在路上看看見棵樹都恨不得拎著斧子上去砍兩下。
好在,這一番努力也不算白費,雖然現在付河的整個島看上去還是沒什麼,但起碼已經踏出了由原始社會向現代文明邁進的重要一步。付河這天在島上又晃了一圈,覺得也差不多了,便打開聊天件,問路西加要不要玩游戲。
路西加很快回了消息:“好啊,我們先加好友吧,然后我先去你的島?”
付河在網上稍微搜了一下,順利加上了路西加的好友,然后打開了島嶼大門。系統很快給出了訪客提示,付河縱著游戲里的小人早早等在機場,雖然知道不是現實生活,可看到從機場走出來的小孩,付河竟還有些張。
游戲的小人其實都長得差不多,可看著這個跑在他后的小孩形象,付河還是覺得和路西加有那麼幾分相似。小孩穿了一條白的小子,頭上戴了個小公主冠。很像……曾經那個跳舞的。
綠的草地,藍的天空,奔跑的兩個人。一幅普普通通的畫面,卻被付河品味出了兩小無猜的味道。
路西加的語音電話在這時打了進來,付河接聽時還沒來得及調整自己的狀態,以至于聲音中還帶著方才不由自主冒出的笑意。
“你笑什麼?”那端,路西加問。
“嗯?”付河反應過來,忙清了清嗓子,“沒有,就是……”
頓了一會兒,付河將子朝后,靠到床頭。
“第一次邀請人上島。”
無線電波帶來了一聲輕笑,付河縱著搖桿,圍著游戲里的小孩轉了個圈。
付河對這個游戲其實談不上喜歡,他早就厭倦了打工,厭倦了掙錢,更加厭倦借錢。可就是路西加從機場走出來的那一刻,他忽然領會到了這個游戲于他而言的意義——他在這里創造著一個世界,為了。
付河陪著路西加將島上的小看了一個遍,路西加又在電話里說要付河去的島逛一逛。
客廳忽然響起了開門的聲音,隨后便是一聲呼喚:“哥!”
“哎。”付河應了一聲,心里有些奇怪。平日里如果普天林晚上過來,見他已經回臥室了的話,通常都不會打擾他,今天這是怎麼了?
“你有事嗎?”路西加問。
“沒事,我弟弟來了。”
“嗯?親弟弟嗎?”因為是獨生子,路西加從小就很羨慕有兄弟姐妹的孩子,聽到付河說到“弟弟”,便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不是,沒有緣關系,但以前一起生活過很長的時間……”
付河還想再多說點,卻沒想忽然聽到客廳里一連串的巨響,像是椅子倒地,又倒了什麼東西。這聲音大到電話那段都能聽到,路西加趕問:“怎麼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付河此刻也覺出來不對,迅速放下游戲機,起了:“嗯,我等會兒給你打。”
“好。”
匆匆掛斷語音電話,付河趕出了房門。客廳里的景象是他從沒見過的,濃重的酒味,翻倒的椅子和書架,還有趴在地上、捂著膝蓋的普天林。
“我靠……”付河皺著眉罵了一聲,趕過去扶人。他架著普天林的胳膊扶著他坐起來,才看清普天林那張通紅的臉。
喝醉的人眼迷離,視線飄忽地轉了一圈,最后才落到付河的臉上:“哥……”
付河手拍了拍普天林的臉:“你這是喝了多?”
普天林沒答話,突然捂著,干嘔了一聲。付河一看這況,也顧不得審問了,趕把人往廁所架。普天林趴在馬桶上吐了個夠,終于算是稍微緩過來點了。
付河拿杯子給他接了杯溫水,要他漱口。普天林接過來,卻坐在地上不。
年的眼角和眼底都是紅的,付河原以為是吐的,可過了片刻,那雙眼里忽然流出了眼淚。
也算是從小看大的小孩,普天林有多懂事,付河是知道的。他一直都是標準的好孩子,醉酒這種事,之前從未有過。能憋到這種程度,一定是心里了太久,真的過不去了。
付河也不催普天林漱口了,而是就地坐在普天林面前,等他稍微平靜下來,才開口問:“怎麼了?”
“難。”普天林攥著杯子,卻沒注意角度,杯子里的水灑出來了一些,順著地磚的隙漫開來。付河手扶了扶他的手,幫他將被子端正。
“我給小靜的生活費……本來也沒多,我爸今天跟我說,半年還剩下來2000塊錢。我都……”哽咽地停下,普天林吸了吸鼻子,才接著說,“我都不知道每天吃的什麼啊……”
不需要普天林多說,就這幾句話,付河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他手,拍了拍普天林的肩:“好了,哭什麼。”
“我難……”普天林抹了把眼淚,“還那麼小,我跟說了,讓別省著、別省著,正長呢……可……”
付河看著普天林哭,倒是哼笑了一聲:“這樣,像誰?”
聽付河這麼問,普天林撇過頭,不說話了。
“你當初不是這樣麼,天天饅頭咸菜,恨不得都得把塞在你里你才吃。上大學以后也是,從來不參加集活,不跟同學出去玩,不也是怕花錢嗎?”
“不一樣,”普天林說,“我這麼拼,就是不想我妹妹也過得那麼苦。”
“行,”付河哄人般說,“回頭我給打個電話,說說。你還想吐嗎?”
普天林搖搖頭。
把自己喝這樣,付河本想罵他兩句,可看見普天林瘦瘦的板,坐在地上可憐兮兮的樣子,也開不了口了。
“那你漱個口,收拾收拾,晚上去我屋睡。”
普天林一副沒理解他這話里的意思的樣子,慢半拍地抬起腦袋看著付河。付河瞧他那醉醺醺的樣子,又有點來氣,抬手照著他的腦袋給了他一掌:“我怕你晚上睡過去被自己的嘔吐嗆死。不管是什麼原因,下次再敢喝這麼多,你看我不揍你的。”
普天林坐著不,付河便先起了,又彎腰拽了拽他的胳膊:“起來。”
“哥……”普天林忽然悶聲說,“我真的佩服你的。我也想掙錢,想掙很多。”
總有人說不要一心想著掙錢,可普天林真的覺得,有些人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沒有一個道理能夠適用于所有的人。他很清楚沒錢能把一個人什麼樣子,什麼自尊、生活、夢想,有時候,貧窮本不會給他們面對這些的資格。他們面對的,是生存,是健康,是溫飽。
“錢總會掙到的。而且現在有我給你兜著呢,你老那麼急干什麼?”付河有時候真的拿普天林的固執無可奈何,“當初讓你讀研的時候不是說了麼,你好好讀書,錢我現在有,不缺,能負擔得起。這樣,你實在覺得過意不去,就當我借你的,以后你還我,行不行?”
普天林搖頭:“哥,你知道的,我還不清……”
“好了,”付河開口,打斷了普天林的話,“別說了,我也不想跟醉鬼討論,先收拾睡覺,有什麼都等你酒醒了再說。”
代完,看著普天林行還算能自理,付河就回了房間。他先撥了一通電話,電話接通,那端是一個年邁的聲音。
“德叔,”付河喚了一聲。
“哎,付河,這麼晚還沒睡呢?”
“嗯,”付河簡單問候了兩句,直奔主題,“德叔,以后家里如果缺錢,您就直接跟我說。有什麼花銷,能瞞著天林就瞞著他點,他現在還是學生,雖然有收但也沒多,而且這孩子從小就心事多,肩上膽子太重了,我怕他不了。”
那端,德叔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嘆道:“我知道。我現在也都是跟他說家里不缺錢,可家里的開銷他心里算得門清,他媽治病要多錢,妹妹上學要多錢,他都記著呢,我瞞也瞞不了。”
“嗯,我知道,德叔,我先給您再轉筆錢,治病和上學都是不能耽誤的事,天林那我來跟他說。”
“付河……我有時候真不知道,要跟你說什麼。”
付河拉開一截窗簾,看著遠:“那就什麼都別說了,您用不著跟我客氣,我說過,您救過我,我管您,是應該的。”
“那不值得……”
“值得。”或許是因為付河的語氣過于堅定,電話那端一時沒了聲音。
長久的安靜后,德叔哽著聲音說了一句:“好,等你什麼時候回來,我給你做飯。”
“行。”
付河又叮囑了一句早睡,正要掛斷電話,德叔卻又了他一聲。
“對了……你爸,這幾天老問起你。”
付河的目依舊拋向這個城市里很深的夜,他保持著一個作沒,也沒說話。
德叔對于他的這種反應并不意外,自顧自接著說:“問你今年過年回不回來,說怕你煩,不敢給你打電話。你要是有空,要不時間給他也打個電話,他現在膝蓋也總是疼,我看也遭罪的。”
付河依舊沒回話,德叔等了一會兒,才又重重地嘆了一聲:“那你早點睡吧。”
“他有定時去醫院嗎?”付河突然問。
“啊,有,有,”德叔結結地答,“去著呢。”
“嗯。”付河點了點頭,道,“睡吧,德叔。”
“哎,那你今年過年,回來嗎?”德叔問得有些猶豫,可又好像不甘心,忍不住補了句,“都好幾年沒回來了。”
“看吧。”
付河只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便在煩中將電話收了尾。他重新把窗簾拉好,躺回床上。寂靜的屋子似乎更容易被往事占,悶熱隧道里搖晃的燈、卡車窗戶外沒有星星的黑夜,還很多次睜眼醒來,看到的自天花板落而下的墻皮……在這樣的環境的縱容下,那些陳舊卻清晰的影像,都不打招呼地一腦朝他撲了過來。
剛才游戲帶來的好心被現實的一通折騰徹底攪,付河煩躁地閉了閉眼,隔斷回憶,也不愿再去思索和那人有關的事。
他沒有忘記和路西加的約定,但看著已經過了路西加平日睡覺的點,便沒再撥電話,只發了條信息過去。
“睡了嗎?”
發完這條消息,付河就躺在床上等著。手機一直沒有回音,安靜到使人焦急。就在付河以為路西加已經睡了,打了“晚安”兩個字準備發過去時,對話框突然蹦出了一條新的消息。
“沒呢。”
付河愣了愣。
在看到這兩個字之前,他都沒有細細衡量過,自己那焦急的緒里到底含了多期盼。好像很多,多到這樣兩個字,能讓他一下子會到一顆懸著的心落地的覺;可好像,又很,因為他從不貪心,似乎,只要路西加隨便發句什麼,讓他知道在就好。
付河了手指,了那簡單的兩個字。屏幕沒有溫度,付河卻覺得指尖是暖的。他開始敲擊回復的話語,可一時間心緒涌,竟忽然不知道下一句該說些什麼。
約過了幾十秒,付河還在刪刪減減,斟酌措辭,那兩個字下面卻又出現了另一條消息——
“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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