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里春寒料峭，亦是公主親來漳河，督促修建。

隋棠沒有推卻，隨們去了，只說讓藺稷見過員后回去草廬等便是。

藺稷才要言語，想說果子讓侍者們拿，早些回來他邊方是真事，奈何人跑得就快，不待他言語。

他尚思心野貪玩，未幾卻也明白了的心意。

沿河一路走著，很快有監工的員識出他，上來行禮。之后陸陸續續幾個監工、領工都圍了上來。

這一段修建乃試點，又是第一渠道修建，事關重要。故而用的人手都是東谷軍，員乃皆為司空府的親信。

這會說話間，諸人便也隨意了些。

一人道，“藺相得空且要多來，如此面與民眾前，民心方可得。”

另一人亦道，“藺相子要，其實這偶有事端，且其他員來便可，殿下婦人心意細膩些，可伴于您側照顧，兩頭得益。”

“其實殿下若不辭辛苦，來也無妨。” 又一人接過話，當是見到前頭有婦人隨藺稷側并肩而行，作親昵，道是，“如此番這般戴帽遮便可，畢竟殿下玉面尊榮，還是風沙侵蝕的好。”

藺稷一一聽來，又問過進度流程，遂不再多言，只讓他們散去，各司其職。

他牽馬回去草廬，隋棠已經回來，憑窗見到他，向他展招手，“快點，我才洗了柿子，還煮了紅棗茶。還有好多果子，我們帶回去吃。”

藺稷目落在窗臺上的那只帷帽上，緩步走向，忽有淚意上涌。

“你是怕他們來煩我，特意戴的帷帽嗎？”他栓好馬，隔窗咬過喂來的柿子，“二月來這監工，可有人為難你？”

隋棠點頭，“無非是不讓我來，怕我搶了你的風頭。但我說了，我來都來了，有本事把我架回去。他們沒人敢我，既沒本事，那就不怪我啦！”

藺稷的親信不讓出這樣的風頭，是可以理解的。如此可得民心的舉措，藺稷費錢費人后，自己不來那無甚關系。指派來的每一個人都可以代表他。

但唯獨隋棠，不僅不能代表他，還會讓百姓的目偏移掉。

因為隋，是天家隋氏的兒，是大齊的公主。出現在這等地方，監督這等事宜，世人見便如見天子。

縱是丞相所為，也讓百姓覺得是天子令丞相所為。

藺稷的屬臣心腹，半點不希世人還記得世間有這麼一位天子。

“你裝著不愿先修水利修伽藍，以此塑我名聲，讓世人戴我。這般從權力到尊榮盡予我，我又如何忍心讓你徹底淪為塵埃，如何忍心讓你的人再去為難你？”

隋棠擱下柿子，拿起帷幔戴起，卻又掀開帷幔，攏人脖頸圈其中，親他瓣一點甜甜果漬，“今天他們可是滿意些了？沒太多話聒噪你！”

藺稷出手，將人從窗抱出，又抱回屋直榻上。

草廬雖自二月隋棠下榻，一直有人打掃規整。但床榻簡陋到底比不得府中紫檀木，梨花木一應奢貴之，便是燈盞也不過油燈零星幾，窗欞更是微微風。

于是，隋堂只聞得床榻吱吱呀呀幾倒塌，眼眸半睜見得簾幔人影起伏似發洪的漳河浪。

忽然間風從窗牖，撲滅燭火，婦人驚起來。

“燈滅罷了，別怕，我在。”

“誰怕黑，是——”婦人又喊一聲。

“輕些！”藺稷不住了，捂上口，“不在府里，沒有三重門。”

隋棠含住他指頭，勉強哼哼唧唧不再出聲。

……

漳河回來后，二人又監工金虎臺，在那邊清理出一殿宇，住了小半月。監工乃順帶，實則藺稷在這教隋棠騎馬。

丞相府也能教，但比不得這地廣人稀，遂將初時的一些難點要領擇在這講了。

早早備下的騎裝，和心挑來的棗紅駿馬，送與隋棠跟前。

“我沒有哄你吧，實打實給你備著的。”藺稷持著馬鞭，帶人迎面走去，“學騎馬一共有十要點，如今已經完兩項，第一便是著裝，第二乃上馬前的注意事項，千萬不要從馬的正后方經過。因為馬看不到正后方，所以最警覺，覺到有活在后時，會后蹬。故而上馬前最安全區域，在馬的肩兩側。

他說著話，將人扶上馬背，“其三，腳不要進馬鐙太深。深了固然穩，但萬一落馬也易造不鐙。會被被馬拖著跑。”

……

“第九，膽子要大。馬最通人，你弱他便強，人一上它，它就能據你的坐法判斷出會不

會騎。對于不會騎的，往死里欺負。”

“最后，再高明的騎手，都會有掉下來的經歷。總之不必害怕，跳下來，我抱著你便是……”

已經十余日過去，藺稷與隋棠各自騎乘一騎，最后一點提醒完，見蹙眉拉韁就要跌下，正縱去接，卻見得一襲紅裳飛揚，人從他眼前過，竟是在催馬前行。

夕下，婦人回眸，杏眼湛亮，頰生芙蓉。

燭里，秀眉吊起，汗流香肩。

“白日里練馬我都沒力氣了，你還鬧！”

“我又不用練，我有力氣！”

“你講不講理——”

“自然講理，我是瞧著董真一路作伴，給你日日備來坐胎藥，方這般盡心盡力的。還不夠有眼嗎？”

“……”

*

隋棠無懼藺稷有力氣，恨不得他日日氣旺盛，然冬不久，他的子又似去歲一般，變得孱弱疲乏。甚至比之去歲，還有嚴重些。

臘八節那日，他晨起尚在更，低頭給他配腰封，忽就覺肩頭一重，他的手搭了上來。

抬眸見他臉煞白，冷汗從額角滾落，他口張合，話語也艱難，半晌道是心疼口。翌日開始，便又高燒風寒不斷。

如此直養到二月里，才慢慢恢復。

林群一行，最后會診道是藺稷質之故，不適冀州氣候，尤其不得寒涼。

如此，知曉病癥，索出些病因，隋棠遂安心不。因為能知病因，便能想法子對癥，總是好的。

而除此之外，還心重一事。

如今已經是朔康九年的十月，與藺稷婚的第五個年頭。

婚四年了，喝藥調理兩年多。

兩年來，世事紛繁無數。

倒回數來——

朔康八年四月，蒙喬誕下一，至此兒雙全。

朔康八年十月，藺禾與母親兄長攤牌，道是離開兩年，獨思淳于詡，鴻雁傳書多時，方知歸何。于是當年十月，淳于詡北上大婚。藺稷賜府宅，毗鄰丞相府。

轉年朔康九年二月，藺禾有孕，是為大喜。同一月，傳出皇后誕下一子，封為太子，天下同樂。

至此，朔康九年十月，藺禾長滿月，長史府流水宴辦了三日。

隋棠抱過妝玉砌的玉團子，親了又親。

藺禾自是無話，反是楊氏匆匆讓人抱去，似不愿隋棠接。

寢都是長輩婦人，一時多有尷尬。

隋棠只作不知，退去回來宴上，獨自飲酒。想了想，還是將酒換作了茶。

夜，一邊打搭著藺稷手腕把脈，一邊書寫他的飲食事項，“林醫說了，你得寒，提早作預防。如今十月里，漳河不許去了，我去便。明日我就出發。”

“府邸也不許出，不，長馨殿也不許出，給我養到明歲二月。”

叮囑事宜，時值蘭心送來坐胎藥，于是擱筆端來飲下。

不知是味苦，還是喝得太急，突然便吐了出來。

“算了，喝一頓也無妨。”藺稷給順氣，將人扶起，頓了頓道，“以后都莫喝了，順其自然吧。”

隋棠看著他，趴上他肩頭，突然便哭出來聲。

“我時想要阿母，阿母不在。大了想要孩子，自己做阿母，但也沒有。”抱著男人又開始高燒發燙的子，“就剩你了，你要好好的。”

藺稷拍著背脊，接不上話。

隋棠哭他衫，哭到最后，說“對不起”。

藺稷的手僵在肩頭，淚眼凝噎。

須臾，隋棠深吸了口氣，推開他，去淚痕笑起來，“我不哭啦，你養好子才是真的。明歲二月天氣暖和了，我們繼續努力。”

話落，湊上吻他眼底的淚水。

隋棠前往漳河監工，乃八渠竣工之際，最是要。自然，那姜灝和淳于詡也流前往，無需日日堅守，只三五日去一趟，住上一兩日便回來。

朔康十年正月下旬，大雪下了大半個月，風雪堵路，隋棠被滯留在漳河草廬。直到二月二才風雪停歇，隋棠歸心似箭，命人趕清路。

如此暴雪寒溫，不知他不得住？

然這廂道路才清了不到兩里，便見薛亭帶人匆匆趕來。

一行人個個斗笠，衫帶雪，不知在路上行走了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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