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說得可對?”
蕭晏沒魂似的,點頭。
“不對!”小葉子笑了笑,“阿娘要是還在,也不會隨在陛下左右。不似我,貪圖富貴。怯弱卑微,但尚有自知之明,絕計不敢高攀陛下的。”
“您說,我如今這幅模樣,在您膝下,養尊優,足食。若知曉,可會生氣?可會……覺得您這般厲害,我跟了您,一個人也很好?又或者,白生了我,如此叛了?”
七歲的小姑娘,人畜無害,冰清玉潔。
說話時眉眼彎彎帶著笑,便是提及傷心事,眼眸也是亮晶晶的麗。
且發不了聲。
一字一言,都是以手勢作答。
蕭晏看清麗面容,再看翻飛起伏的手語,只覺眼前暈眩又模糊,間腥氣陣陣翻涌。
的手勢化作聲響,一句句回在他耳際。
迫,刺耳,扎心。
偏還在落淚,一顆顆滴在他手背。
如冰刀鑿開心臟。
出小手,捧起他面龐,以面他,然后趴在他肩頭。
纖細十指在他背脊書寫。
陛下富有四海,手足通天,是這天下最厲害的人。
您這般疼我,可能將我阿娘還我?
暌違兩年,小葉子再次發病。
縱是蘇合在側,亦是從正午一直折騰到晚間,方將控制住。
拒絕救治。
明明已經氣的沒有半點力氣,五臟都翻絞著疼痛,但依舊搶著拔掉道的銀針,推翻一盞盞湯藥。
蕭晏合眼箍住手足,但止不住約出聲的破碎話語。
居然在如此境下,再度發聲,重新有了說話額能力。
說,“求求你了,讓我去陪我阿娘。一人,也會害怕的。有時,比我還膽小……”
“我去,等你長大些,我去陪。”蕭晏松開手足,看已經昏睡的人,只覺重影疊疊。
起時,一個踉蹌,侍監扶得快,總算沒有倒下去。
然蘇合回首,卻見他口鮮紅,襟口染了大片漬。
*
小葉子原被蘇合調理的不錯,這廂發病一時也沒尋到緣由。蘇合思來想去,最后道是大抵是刺激促發的。
難不是驪山春獵嚇到了?
也不應該,這都過去月余了。
問蕭晏近來小丫頭可有變化?
蕭晏蒼白著一張臉靠在榻上,雙眼渙散,一手捂著口,氣息細弱。
蘇合看著他的手,蹙眉,“你可還有哪里不適?”
蕭晏搖頭,手蹭過那顆梅花痣,“沒有。”
他道,“沒有什麼變化。”
蘇合便不再多言,想著這對父,且還有一個太醫署撐著,不然他能忙死。
小葉子清醒在第三日。
病好了,蕭晏便也好了大半。
看著小姑娘又有了些笑意,面慢慢紅潤,蕭晏便稍稍安心。
只是這次醒來,又似最初般,靜默下來。
偶爾趴在窗臺,看枝頭吵架的小鳥,或者蹲在地上看搬家的螞蟻。
蕭晏每日都來,除了不再說話,仿佛一切都沒變。
細想,還是有一變了。
不再讓人擺三副碗筷。
既是兩個人用,兩副足矣。
“公主當是接了阿娘不在的事實。是好事。”廖姑姑送蕭晏出殿,兩人站在廊下看正在閱書的小姑娘。
“就是老奴尋思著,偌大的深宮,就小公主一個孩子,多來寂寞。陛下不若召些宗親的孩子們,過來陪陪公主!”
蕭晏笑笑,這未嘗沒有道理。
適逢四月初五,宮中有寒食節。
宗室子弟各自領孩子宮。
果然,小葉子遠遠看著幾個蹴鞠的小孩發呆。
廖姑姑便趁機多了句,“公主可是想同們一道玩?”
“不要玩,阿娘沒有力氣尋我。”破天荒,開始回應他人的話。
轉離開,一路走還一路嘀咕,“阿娘要是多生一個,我們就可以聊天,說話……”
因是兩年來頭一回真正開口言語,廖姑姑聞言大喜,直奔蕭晏告知。
蕭晏扔了朱筆豁然起,問,“說了什麼?可有說要什麼?”
廖姑姑這才駭然回神,只垂著頭,咬牙訕訕作答。
而立之年的君主,面上笑意寸寸退去,沉沉坐回榻椅。
這世上,再無阿娘。
一如他,再無妻子。
時如流水,四月十七,是小葉子生辰。
蕭晏提前數日便問了,“想要些什麼?便是出宮散散心皆可!”
“我想一想。”小葉子到底也愿意同他說話了,甚至回這話時,眼中還帶了些笑意,“只是我想要,陛下便能給嗎?”
“只要你好好的,不再糟蹋自己,朕都能給。”蕭晏頓了頓,“當然天上月,水中星,朕怕還是會食言。”
小葉子笑笑,走到他面前,推了推他膝蓋。
蕭晏會意,有些寵若驚。
趕忙將抱起來,同發病前一般,抱在膝頭。
“陛下,我知道阿娘不在了,我以后都會好好的。”小姑娘認真道,“我們都好好的,阿娘在天上看著我們,會高興的。”
蕭晏喜極而泣,只抱著,用下頜蹭孩子發頂,仰頭尋找天上最亮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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