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宮中大監前來傳召，道是陛下傳秦王妃宮。

“前兩日里，陛下不是才傳阿娘嗎？有何事，今日又需阿娘進宮？”小葉子看著一旁更理妝的葉照，托著腮幫嘀咕。

葉照笑笑，“陛下近日迷上功夫拳養生，同阿娘探討武學來著。”

馬車駛承天門，大監引著葉照下車，步行前往勤政殿。

葉照心中有些忐忑，其實并不知曉蕭明溫召前來所為何事，方才不過隨意應付小葉子的。

前日被宣宮，上值的侍監道陛下同六部商討公務，讓候上片刻。

結果，在勤政殿外一候便是兩個時辰，最后本沒見到蕭明溫。侍監言陛下一日理公務已經疲乏，讓先回府。

而昨日來此，又值蕭明溫歇晌，亦是候在殿外廊下。直到夕西下，倦鳥歸林，侍監才出來告知，天已晚，讓明日再來。

葉照實在想不出，到底何事，值得一趟趟宣宮，又一次次讓候著。

如此思慮間，勤政殿到了。

大監道，“王妃稍后，容老奴去稟告一聲。”

葉照頷首。

然這一等，又是遙遙無期。

葉照站在殿門外，聽殿門邊滴滴答，聽殿卷宗翻頁的聲響，聽偶爾有宮人從邊經過斟茶的聲音，還有人拎蓋拂茶面后的啜飲聲。

蕭明溫在批奏折，眼下正歇下用茶。

之后，他也得空的，未再理公務。

因為葉照聽得清晰，后面沒有翻頁聲，亦無研磨時硯臺的聲，倒是蕭明溫飲了兩盞茶，用了一回點心，還獨自下了一盤棋。

已經一個多時辰過去，葉照和前兩日一般，依舊候在殿外。

今日天氣不好，一刻鐘前開始下起雨來。

雨勢盛大，葉照的耳力有些擾。是故當蕭明溫即將走至面前，一迫直面撲來，葉照方反應過來，匆忙往后退開一步。

確定是蕭明溫。

因為宮人經過時，礙于秦王妃的份，都會自覺避讓，已示恭謹。

這廂從殿出來，敢這般近的，除了天子不會有旁人。

葉照跪下去行禮，“兒臣參見父皇，父皇萬歲。”

雖在廊下，然并不避雨。

風帶雨拂來，葉照又退了一步，如此整個人都在雨中。

天子不發話，自然無人敢給撐傘。

“父皇？兒臣？”蕭明溫齒咬過這兩個稱呼，“你倒吐得的順暢。”

“兒臣是秦王妃，是秦王發妻，如此稱呼，自然順暢。”四月末的風和雨，都帶著暮春的暖意，并不冷。

相比葉照曾歷過的冰欺雪，這點風雨侵原不算什麼。

但此刻，亦覺難。

雨水撲在覆眼的白綾上，一點點滲到破碎的眼眶中，撕扯的疼。

“可知朕尋你來作甚？”

“先前還不知，眼下大抵明了了。”葉照盡可能平靜道，“陛下是在懲罰兒臣，獨占了殿下。”

雨越來越大，蕭明溫從侍監手中接過傘。宮人給他撐傘，他探出手給葉照撐傘。

于是，他臂膀一截未幾便被雨水打了。

“你還算有自知之明。”蕭明溫聲和了些，“圣人曰，為者，容也。”

“這容之一字，可不指一張漂亮的臉蛋。乃容人，大度。”蕭明溫頓了頓，繼續道，“七郎鐘于你，連納妾都不肯。他慣是倔強，他既然不愿，朕亦隨他。但你既說你是發妻、王妃，那便你由去理，為你夫君分擔。”

葉照搖頭。

“你不愿意？”蕭明溫問。

“是不明白。”葉照回。

蕭明溫蹙了蹙眉，“如何不明白？”

“陛下既知殿下心意，且隨了他，既如此又如何要兒臣再做相悖之事？”葉照在傘下，打在上的雨水小了些。

但眼中依舊疼得厲害。

蕭明溫無聲看，眼中漸漸凝起怒意。

這是故意裝傻，還是諷他虛偽？

“你不明白，朕便點一點你。”蕭明溫將傘撐好，擋去更多風雨，“朕是真心為你考慮。你若不愿，乃是不賢而善妒，如何配的起七郎！”

“陛下的話恕兒臣不敢茍同。”葉照忍過越發生疼的眼睛，將背脊直。

“妾以為，相比旁人眼中的賢惠大度，夫妻二人的心意更為重要。夫妻本一，夫君既不愿，妾自不會拂他心意。更不舍辜負！”

“同樣的，若夫君生二心，有納妾之意，大可直接同妾所言。亦無需納妾，妾可自請下堂。”

蕭明溫聞言，含笑點了點頭。

“小夫妻濃意，一腔赤誠，也是有的。左右是朕不曾挑對時候，且讓這風雨給你靜靜心。靜下來，好好想一想。給朕個回復。”

話畢，蕭明溫扔了雨傘，甩了甩的袖子，轉離去。

葉照跪在雨中，傘落地濺起的水花，和天子拂袖甩出的水珠，都砸在臉上。卻始終紋不。

醞釀了數日的一場雨，毫沒有停歇的意思，越下越大。

葉照發髻全散了，兩支玉簪跌在地上，一側的累蝶步搖纏住發，上衫積著水坑，占著污漬。

更有甚者，雙眼經不起如此長久的雨水打淋，竟如最初傷般，又開始流出淚。未幾，白綾便被染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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