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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稚是在七日後才醒來的。
腦海中天旋地轉, 墜崖前那懸空失重的覺始終驅散不去,後腦奇痛無比,像有巨石不斷敲砸著脆弱的神經。
眼皮千斤重, 懸崖邊緣驚險的那一幕在腦海中不斷回放, 最後終于停格在穩穩撐住後腰的一柄長劍。
沒有料想中的碎骨。
被人救下來了。
但還未看清是何人,後腦幾乎就在同一時刻傳來劇痛,短暫的空白之後, 意識就開始混沌起來。
直到今日, 沉重的眼皮才緩緩掀起,可嚨卻啞得厲害,腦海中嗡嗡作響,仿佛還是昏迷未醒的狀態,很久之後,才遲鈍地聽到屋輕微的腳步聲和說話聲。
邊伺候的丫鬟見醒來, 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 隔了幾息的時間, 遲來的歡喜聲才如水般湧耳蝸。
“姑娘醒了!姑娘終于醒了!”
“快去請神醫過來!”
“去前院通知夫人一聲,咱們姑娘醒了!”
……
這些聲音很快圍了上來,“姑娘還好嗎?可有哪裏不舒服?”
沈稚張了張口,發現自己的嚨幹得甚至連話都說不出。
寶櫻後知後覺, 趕忙倒了杯溫水過來, 將稍稍扶起來,小心翼翼地喂了點水。
嚨仿佛久旱逢甘霖, 霎時舒服許多, 沈稚混沌的意識也慢慢回籠。
很快有個臉生的大夫進來替把脈, 滿屋子的人都張地圍著瞧。
與此同時,門外傳來靜, 丫鬟們轉頭見到來人,紛紛讓開,接著便傳來一道悉的聲音,“綰綰,你醒了?”
沈稚看到眼前清瘦的婦人,眼睫了一下,沙啞的嚨半晌才發出低低的聲音,“阿娘……”
沈夫人眼眶泛紅,又不免心焦地看向大夫,“詹神醫,綰綰如何了?”
沈稚的目也轉向這位被稱為“神醫”的大夫,便見他了把胡須,沉思片刻道:“姑娘已無大礙,後腦淤已去,多休息思慮,再用藥鞏固半月,便能徹底痊愈了。”
沈夫人面上當即湧出歡喜之,“多謝神醫!”又趕忙招呼玉翡取銀子。
詹神醫卻連忙推拒,“大公子早前便付過了,夫人無需客氣。”
他帶了個丫鬟去熬藥,人走之後,屋稍稍安靜下來,沈夫人握住的手,眼眶通紅,“綰綰,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嚇死阿娘了……”
“阿娘……是誰救了我?”
雖然昏迷了很久,可依舊記得懸崖邊驚險的一幕,生死就在電火石間,居然有人能從閻王殿前把拉回去。
連沈稚自己都不敢相信,沈夫人也是後怕不已,緩了口氣說道:“這次還是多虧了裴家大郎,沒想到他竟然一直派人保護你,救下你的是他邊得力的護衛,方才那位神醫也是他請過來的,否則你這顱損,連宮裏的醫都無從下手。”
沈稚呆滯了好一會,救的竟然是……大哥哥?方才聽那神醫說“大公子”已經付過診費,還以為這位大公子說的是自家兄長沈開霽,沒想到是……
沈夫人嘆口氣,若有所思道:“實打實的救命之恩,咱們家是得好好激他。”
沈稚迷惘地點點頭,“應該的。”
還有些話,沈夫人言又止,想想還是沒說,神醫讓思慮,何況事還未板上釘釘,說太多,徒惹胡思想。
沈夫人了的額頭,見狀態尚可,便道:“我讓人準備些薄粥,吃完好好休息幾日,你上還有傷,短時間不要下床走了。”
沈稚都一一點頭應下。
沈尚書和沈開霽下值後也到清芷苑來看沈稚。
幾日前大理寺查出了棲雁山皎雪驄傷人的真相,今日終于有了置結果。
沈開霽面上還有些不忿,“這長樂郡主被慣得無法無天,陛下竟就這麽輕拿輕放,只讓府上足,未免太過……”
沈尚書盯他一眼,“慎言。”
沈稚聽完前因後果,才知那日皎雪驄失控竟然是長樂郡主在背後使壞,如今邊那個婢子被當替死鬼推出去以絞刑,再加上平康王苦苦求,沈稚又僥幸撿回一條命,皇帝便只罰了長樂郡主半年足。
沈開霽扯了扯角:“若不是被大理寺查出真相,這殺人兇手豈不繼續逍遙法外。”
大理寺……又是他。
沈稚心口微微,似乎與墜崖有關的事,總是逃不開他的名字。
沈開霽想到什麽,擔憂地看了眼沈稚,對沈尚書道:“爹爹是如何打算的,真要讓妹妹嫁給裴家大郎嗎?”
話音方落,只聽“啪嗒”一聲,沈稚手中的湯碗沿著床榻滾落于地。
眼中滿是驚嚇,怔怔地看著一家人,“嫁……嫁給……”
沈開霽看眼沈夫人,“阿娘沒告訴你嗎?”
沈稚嗓音都在發,“告訴我什麽?”
沈夫人嘆了口氣,“他這次救了你,整個京城都傳遍了,都說他對你有意,早便有求娶之心,否則豈會派人隨行,保護你的安危……不過你也不用過于擔心,你若是不想嫁給他……”
沈開霽忍不住道:“今早在書房,陛下置了長樂郡主,又提到了你,一時興起竟要為你和裴大郎賜婚……”
“什麽?”這回連沈夫人都忍不住拔高了聲量,面大異,“賜婚?”
沈開霽趕忙道:“好在裴大郎沒有立刻領旨謝恩,說你未必合意他,他也不能因此挾恩圖報,陛下就說……等你醒來,讓我們問問你的意思。”
沈尚書嘆道:“陛下都發話了,看似還有轉圜的餘地,可如今這風口浪尖上,綰綰若是當真不嫁,豈不顯得我沈家忘恩負義?”
沈夫人急道:“這不是把咱們家架在火上烤嗎?”
沈開霽道:“陛下知道裴沈兩家訂過娃娃親,今日不過是順水推舟,可他不知我們……可綰綰若是不嫁裴大郎,往後嫁給二郎、三郎,境也實在尷尬……”
畢竟裴慎是的救命恩人,又是長兄在前,對深義重,卻跳過他,嫁給老二老三,往後如何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且他還是長子,按照長次序,也該是他先親,才到兩個弟弟,他若不肯松口,沈稚也是沒辦法嫁給裴識或裴朗的。
一家人犯難之際,一道低低糯糯的聲音倏忽響起,“要不……我就嫁給大哥哥吧?”
三雙眼睛齊齊向,沈稚手攥著被褥,臉頰還著淡淡的緋。
沈夫人嘆口氣,“陛下到底還沒有賜婚,明日我去昭長公主跟前探探口風,說不準還有餘地。他救了你是不錯,可沒人迫你一定要嫁給他,咱們家再想別的法子報恩便是。”
“是啊阿妹,”沈開霽連連點頭,“你先別沖,裴大郎這不是也沒有強求麽。何況他兇名在外,你從前最怕他……”
沈稚抿瓣,慢慢在腦海中捋清了現狀,然後緩緩說道:“咱們兩家定了親,他又是長子,原本我嫁給他也是應該的……何況他如今救了我,甚至派人隨行保護我,還能替我尋來神醫診治,足可證明他對我并不討厭,甚至還……很看重,往後應該也能護著我。”
沈開霽:“話是這麽說,可你……”
沈稚歇口氣道:“我嫁給大哥哥,既是報了救命之恩,又能令陛下滿意,外人也不會指摘我們沈家,婆母又是昭長公主,對我自是沒得說……”
原本是不想讓家人為難,才鼓起勇氣做出這個決定,給爹娘和哥哥參謀,不過這麽一番話說下來,似乎……嫁給他確實也好的?
沈夫人嘆道:“你對他從前知之甚,他那些事……唉,雖然不是他的錯,可他如今這樣暴戾恣睢的,怕是會傷到你的。”
若是裴識那般儒雅謙和的子該有多好。
沈稚想到先前在那荒僻院中窺見他用刑的場面,心口微微地一,仍然有些後怕。
可……又不是犯人,將來嫁過去,大哥哥總不會那般對吧?
沉默許久的沈尚書終于在此刻開口:“裴家大郎雖則行事狠辣,這些年來對你我都還算恭敬,也從未見他如此在意過什麽人,綰綰及笄的那日,他送來頭面,心思就已經很明顯了。他這個人,子是沉難測,但對我們家,對綰綰都還算好的。”
沈夫人擰眉頭,“你也說了他沉莫測,誰知這善意有幾分真僞?聽聞他很有些折磨人的手段,將來若是對綰綰原形畢,咱們豈不是將推進了龍潭虎?”
總之是個兩難的抉擇,又關乎兒一生的幸福,誰也不知前路究竟會如何。
沈夫人最後對道:“你大病初愈,腦袋還糊塗著,這幾日靜下來想一想,我和你爹爹回去也再好生商議一下對策,橫豎沒到火燒眉的時候,誰也沒法按著你的頭,著你嫁人。”
沈稚抿抿瓣,點點頭。
只是這晚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一些小時候的事。
那時才小豆丁大,因家世擺在這裏,在同齡的世家子弟間頗有“威名”。
那日竟然撞見幾個小孩合夥欺負大哥哥,似乎是捉了群烏去咬他,氣不打一來,路見不平就沖上去了。
但對方似乎也沒領……
後來還給他帶了許多點心,他大概也是不知道的。
之後他考中解元,繼而是狀元,後來朝為,與就再也沒什麽集了。
只是沒想到,他竟然也對有意,甚至會派人暗中保護,從何時開始的呢?
腦海中浮現出那雙濃稠如墨的眼眸,鮮有的幾次見面,都是下意識地逃避他近乎鋒利的目,也從來不敢嘗試探究他眸中任何的緒。
又想起及笄那日,他一向沉冷淡漠的眼眸在看向時,竟然含著和的笑意,但只看過一眼,立馬逃竄般地移開了目,再不敢多看。
大哥哥竟然是……喜歡的嗎?
沈稚苦惱半天,又喊寶櫻:“你去把……大哥哥送我的那套頭面取出來。”
寶櫻點頭應下,很快將那描金木雕的奩盒取了過來。
沈稚慢慢地打開,目是一整套華麗致的首飾,每一微小的細節都離不開繁複湛的工藝,每一顆寶珠都恰到好地點綴在華錯落的金累上,得讓人驚嘆。
這般華麗的頭面,必定是無數手藝湛的師傅重工打造,要麽是屬于宮中那些極有面的妃嬪娘娘,要麽就是世家大族給嫡箱底的嫁妝,長這麽大,也不曾在京中哪家鋪子看到過這般的首飾。
他偏偏在及笄這日,送了這樣一份大禮。
沈稚下意識地,心有些。
思來想去,還是找大哥哥問一問才是。
說不準外頭都是瞎傳呢?他不過是把當做妹妹疼?
何況,他不也拒絕了陛下賜婚的好意麽,可見對未必就是喜歡。
倘若大哥哥是真心想要娶,那就……就……其實嫁給他,絕不算委屈了。
連中三元的狀元郎,年紀輕輕的正三品大理寺卿,又生得那般俊,還有什麽可挑剔的呢?
打定主意,次日一早,沈夫人再來問的意見,沈稚便試著道:“能不能讓我同大哥哥見一面,我親口問問他的意思?”
沈夫人思忖片刻,“也好,免得一腦兒應了,將來後悔不及,我讓你兄長去跟他說。”
沈稚點點頭,心中卻暗暗敲起小鼓。
也是膽大,竟然主約他……
沈開霽很快帶回了消息,“裴大人說你重傷初愈,不宜四走,明日恰逢休沐,他過來看看你。”
沈稚心跳紊,無聲地咽了咽嚨,愈發惴惴不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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