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第 112 章
裴慎離開之後, 沈稚繃神經戰戰兢兢過了幾日,好在他一直沒有再來。
大概也是忙吧,先前任大理寺卿時就已經很忙了,遑論如今新上任, 又是初來乍到, 要應付的是整個江南的員, 短時間就要把威立起來,加之贊理軍務、戡鋤、整頓吏治、申雪冤獄……想到這裏, 沈稚心裏暗暗松了口氣。
只要他不來擾, 的日子過得還是很舒坦的。
橫豎他已經發現自己在這裏, 也沒什麽躲的必要了,出蘇府也不再有顧忌,蘇棠們小姐妹的聚會, 也偶爾會參加。
兩回一來往, 竟讓聽到了何淵的消息。
蘇棠的消息向來是最靈通的,“你還不知道吧?那何淵先前被人當街了鞭子, 他母親氣不過, 母子二人到應天府擊鼓鳴冤,可你知怎的,他得罪的那位大有來頭, 似乎是新上任的巡大人, 那可是連應天府尹也不敢得罪的大人。”
沈稚若有所思, 蘇棠也藏不住話,繼續說道:“最後他母子二人都以申訴不實的罪名,各自杖責五十。”
沈稚聽到這裏, 臉微微才發了白:“杖責五十?”
那豈不是要了人命!
蘇棠道:“倒沒有將人打死,我聽大哥說這些衙役手上都有數的, 若不想將人打死,一百杖都會留著活口,真奔著打死去的,二十杖也就夠了。”
沈稚攪著手裏的湯匙,忽然想起裴慎也過廷杖,有一道聲音似乎隔了很久,此時卻不合時宜地在腦海中響起——
“你知道廷杖用的什麽子嗎?一頭裹著鐵皮,鐵皮上還有釘刺,一杖下去,能生生撕扯下一層皮……”
只是那時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和無力之中,本沒有聽進去他在說什麽。
霍易也告訴過,施刑的校尉臨時換了人,整個過程都不他們的控制,所以那二十杖他也是傷得很重的……
沈稚的思緒飄遠了,又被蘇棠拉扯回來。
以手支頤道:“這何淵多有功名在,肯定不服氣啊,也不是什麽大錯,于是在公堂上拒不刑,說什麽‘刑不上大夫’,誰知道那巡大人竟然當場革除了他的秀才功名,令他終不能參加科舉。”
沈稚面上出錯愕的表,手心也微微冒出冷汗。
盡管知道何淵心思不純,可聽到他用這種強勢的手腕將人置了,在心裏還是有種說不出的不適。
不過經此一事,何淵應該不會再來找了。
兩人還在吃茶,就聽外面一陣躁,蘇棠開窗往外探,“咦,那不是我爹爹嘛。”
沈稚聞言也往外瞧,便看到樓下一行員正往們所在的半日閑酒樓來,為首的那個……實在太過顯眼,想不注意都不行。
果然耳邊立刻傳來了蘇棠小聲的驚嘆,甚至還激地抓住了沈稚的小臂,“這位就是新任江南巡啊!”
沈稚不回應似乎不太好,就問:“你見過嗎?”
蘇棠搖頭說沒有,“但我見過他後的應天府尹,我爹爹也在,還有幾位大人應該都是六部的員吧,有幾個是爺爺的學生,來府上拜訪過。”
這就是了,能讓應天府尹與六部侍郎都鞍前馬後衆星捧月地簇擁著,除了新上任的江南巡,還能有誰?
沈稚正要移開目,那人卻似乎察覺什麽,眼皮微微往上一掀,沈稚立刻像被抓包似的飛快地收回視線。
……應該沒看到吧。
沈稚手指挲著茶盞,也不知道自己在張什麽,好在蘇棠沒有發現的異常。
可這丫頭一看到底下人竟就移不開眼了,“也沒人告訴我,這新來的巡大人這般英俊啊!他也是從京城來的,表姐認識嗎?”
“不……不太,”沈稚抿了口茶,“不過他就是你先前見到的那位探花郎的長兄。”
蘇棠興的眼底更是亮了亮,“難怪有些眼,巡大人看著年紀是大些,只怕早已婚了吧?”
沈稚舀了勺羹湯,僵著背脊在吃,“……他也尚未婚配。”
蘇棠詫異極了,“你們盛京的公子哥都這麽晚親的?”
沈稚沒有回答,只想趕吃完趕走。
蘇棠見那一行人進門,才不舍地收回目,口中碎碎念道:“爹爹也過來了,我用不用去人呢?否則是不是太沒禮貌了?”
沈稚手一抖,湯勺“啪嗒”一聲從碗口下去,“你要去人?”
心道這時候找個茅廁開溜是不是有點晚了……
蘇棠朝樓梯了,“其實也無所謂,他們肯定去南邊的雅間,咱們臨窗,又坐得偏,應該不會被發現,還是不要去打擾他們了。”
沈稚松口氣,深以為然,趕忙點點頭。
蘇棠打定主意,就不打算挪了,又開始同沈稚找話聊。
“你說這巡大人會不會在咱們南直隸娶一個呀?這麽大年紀還沒親,那張臉也是英俊無匹的,不得把四姐姐們迷死……”
“誒,表姐,你說這巡大人是探花郎的兄長,探花郎又對你那麽好,那你豈不是和巡大人也很?這探花郎吧,我瞧他雖然長相風流,同誰都是言笑晏晏的,可其實誰也沒能走進他心裏,不然褚瑩的荷包他豈會拒絕得那麽幹脆,不過他對你倒是好的。”
沈稚不知道怎麽說,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著。
蘇棠想到什麽,又低了聲音:“對了,你前頭那個到底長什麽樣啊,是不是特別英俊?”
沈稚乍聽,手又是一抖。
蘇棠覺得過去這麽久,似乎也沒什麽不能提的,且們偶爾提到年年的父親,綰表姐面上也沒有特別悲傷的表,如此更是好奇了,“年年的五一看就是人坯子,又長得不像你,只能像爹爹了……”
沈稚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悲傷一點,但是真的很難做到,只能低垂著頭,“年年……”
沒等說完,蘇棠又自顧自地嘆口氣,“也是,表姐你這麽,何淵那樣的你都瞧不上,可見年年爹定然也是人中龍了,只可惜去得太早……”
說著說著氣氛就僵住了。
沈稚的位置遠遠對著樓梯口,就看到那一行人上樓,那個在蘇棠口中“去得太早”的男人走在前面,有個員一直呵著腰引他去往雅間,然而他在樓梯口停了停,目就這麽輕描淡寫地落在上。
然後朝兩人走了過來。
蘇棠背對著他,自是看不到,可沈稚瘋狂朝使眼,也一臉茫然,直到發覺後背一陣發涼,才意識到什麽,慢騰騰地轉過去瞧,這一瞧當即瞠目結舌。
巡大人何時走過來的!還在後!
是個紙糊的老虎,隔得遠時還能大著膽子評頭論足,可一旦面對面,立刻就被裴慎那強大威冷的氣場震懾在原地,一時噤若寒蟬。
盡管巡大人面上還是帶著一抹淺淡笑意的,但就是有莫名的迫。
沈稚後槽牙都要咬碎了,也不知道裴慎聽到多……
那幾位同行的員也都走了過來,工部侍郎蘇伯朗自然也瞧見了沈稚,以及自家那沒出息的閨。
蘇棠早就嚇得連禮數都忘了,沈稚更是如坐針氈,可畢竟自家舅舅也在,應該要起來行禮的,正準備起,卻聽到面前一道清潤磁沉的嗓音,“不必多禮。”
沈稚就湯匙,僵在了原地。
好在蘇伯朗聽到裴慎發話,趕忙朝微笑點頭,示意不必起,但轉頭就怒瞪向自家閨。
蘇棠後知後覺地起,匆匆忙忙朝衆人行禮。
裴慎只在經過時,淡淡地應了聲。
到沈稚面前,原本冷沉的目徹底和下來,見目冷淡,他倒也不在意,旁若無人地道:“抱歉,這幾日公務繁忙,不過今日下半晌得閑,到時我去看看年年。”
沈稚:“……”
果然衆人聞言面面相覷,巡大人這話怎麽跟“晚上去你家吃飯”那麽尋常呢!
蘇棠更是驚愕地張大了,不是不嗎?怎麽覺得很呢!
外人不知,但蘇伯朗作為沈稚的親舅舅還是略知一二的。
這新任巡正是定國公府長子,他家與沈稚訂過娃娃親,只是外甥還沒嫁過去就出了意外,家裏人大多還不知道沈稚與裴家有這些過往,畢竟外甥如今有了孩子,那門娃娃親也算作廢了,蘇伯朗作為知人也不好再提。
該說不說,這位巡大人平時威嚴肅重,生人勿近,對外甥倒還關心。
但外甥看上去,是不是過于冷淡了?竟然搭不理,連頭都不樂意擡一下。
蘇伯朗瞇起眼睛,出一副意味深長的表。
裴慎談完事,去喜福巷的時候,沈稚與沈夫人還在蘇府沒有回來。
向嬤嬤已經知曉他的份,既是江南巡,又是……又是姑娘的夫君,大概率也就是小姐的父親了,他要進門,自然不能像何淵那樣攔著。
也知道攔不住,誰敢攔巡啊!何況人家還帶了那麽多東西來,向嬤嬤看到那一箱箱的賀禮搬進來,簡直驚得不知說什麽好。
裴慎讓人把帶來的東西搬進院子,自己在院子裏隨意走了走。
牆面微微有些斑駁,院中有兩棵高大的冬青,牆邊一口大缸,裏面稀稀落落漂浮著幾朵睡蓮,天井是片的芭蕉,日過木雕海棠的窗欞投進來,有種溫恬靜的。
裴慎立在廊下,向主屋的方向,忽然問道:“你們是何時住進來的?”
他一開口,便有種上位者問話的氣勢,人不敢不回。
向嬤嬤想了想道:“去年三月底,姑娘住進來的時候,肚子已經顯懷了。”
裴慎沉默了一會,又問:“生年年的時候順利嗎?”
沈稚生的時候,向嬤嬤也是一直在屋幫忙的,沒人比更清楚,嘆口氣道:“姑娘子不大好,骨盆又窄,因此有些難産,那天疼了一整日,最後用催産藥才生了下來。其實用催産藥對子不好,可也是沒辦法了,婦人生産本就是鬼門關走一遭……”
裴慎下頜繃,臉微微泛白。
耳房倏忽傳來年年的哭聲,裴慎眉心一,讓向嬤嬤帶路。
向嬤嬤猶豫了下,只好應了。
小孩子哭鬧很常見,方才還哭得小臉通紅,在母懷中啃了啃手,又咯咯地笑起來。
裴慎一進門,就看到那個乎乎的小娃窩在母懷中,眼睛睜得大大的,裏放進去半個拳頭在啃,看到有人來,烏漆漆的瞳仁轉過去瞧,但是好像不興趣,又收回了目。
母見屋進了外男,一時還有些慌神。
裴慎看著孩子白純淨的面龐,語氣也和下來,“就年年?沒有起大名?”
向嬤嬤只能如實道:“姑娘說,小姐就跟姓。”
裴慎目幽深,看不出什麽緒,默了片刻手,“孩子給我吧。”
母眉心一跳,這人是要抱孩子?
哪敢把孩子隨意給外人抱,便是蘇府那些親戚,也不是人人想抱就給抱的,都護著小姐呢,小孩子骨頭那麽,萬一姿勢不對,著胳膊或者傷到哪裏怎麽辦?何況這還是個人高馬大的男人,也不知道抱沒抱過孩子。
母猶豫著沒給,把年年護在懷裏,裴慎的臉便微微沉了下來。
他沉著臉的模樣還是很駭人的,母有些骨悚然,半是求助半是怨怪地看向向嬤嬤,那眼神仿佛在說,瞧你帶了什麽人進來,上來就要抱孩子。
向嬤嬤知道點,無奈道:“這是巡大人,是姑娘的客人,你就給他抱抱吧。”
母一聽巡的名號,當即嚇得不輕,訥訥地就把小姐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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