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裴慎不在, 西山獵場果然出了事,桓征前來稟報時,滿臉的肅重。
“陛下昨日在西山險些墜馬,了驚嚇。”
“馬監一衆人等全部連夜審, 有人不住酷刑, 說是三皇子暗中對陛下心的那匹骨龍做了手腳。”
“陛下龍大怒, 三皇子已經被打宮。您不在,此案目前是刑部給事中在審查。”
“主子……要先回去嗎?”
裴慎手中挲著那半只綠松石耳墜, 腦海中想起的竟然是書的最後那句——
“願你做個好, 戮力上國, 流惠下民”。
這句話是曹植寫給楊修的,想來是看完他寫的那篇《神賦》,又去看了曹植其他的文章。
恍惚想起曾經說過, “我一直覺得, 你是這世上頂頂聰明的人,不管是經商, 還是讀書, 我都覺得你能做到最好。”
心中喜的,原本就該是同父親那般志潔行芳之人,所以希他也是那樣。
只可惜, 不論將來他坐到什麽位置, 也許都看不到了。
彼此珍信任的時仿佛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他們之間竟然一步步走到了絕路。
裴慎眸一片死寂。
他在聽雪山莊待了好幾日了,再也沒有一道聲音喚他的名字,也沒有人用或喜或嗔, 哪怕是怒是恨的目看著自己。
整個山莊空寂寥,好像從來都是他自己, 沒有人來過,也沒有人離開。
一枕黃粱覺醒來,當時只道是尋常。
起時略微有些踉蹌,良久之後,他沙啞著嗓音道:“先回西山。”
皇帝仍在西山行宮休養,裴慎回來時,裏面正傳出子咿咿呀呀的唱曲聲。
皇帝邊的大太監汪保林見到他如見救星,急不可耐地上前:“裴大人,您可回來了!陛下正四找您呢!”
只是他今日的裴大人似乎與往日有些不大一樣,眼神似比從前還要可怕,“您這是……”
裴慎沒有回答,聽到裏頭有子唱曲,蹙眉問道:“誰在裏面?”
汪寶林笑了笑道:“陛下心煩悶,正好這行宮有位宮人會唱戲,便喚過來伺候了。”
說到這裏,都心知肚明了。
汪寶林又道:“當然還是陛下的大事重要,裴大人既然回來,奴才這就進去通報。”
汪寶林進去之後,唱曲聲很快就停了下來,裴慎依稀記得唱的是《長生殿》裏的一段,“誓世世生生休拋撇,不提防慘慘凄凄月墜花折,悄冥冥雲收雨歇,恨茫茫只落得死斷生絕……”
嘖,果真是應景。
裴慎很快進了殿,汪寶林立刻招來自己的徒弟小祥子,指了指鬢邊,滿臉狐疑道:“我是眼花了嗎,裴大人這是……”
小祥子聲道:“奴才也瞧見了,裴大人兩鬢都生出白發了,眼裏還有紅,人都憔悴了……”
汪寶林直嘆息:“這是出什麽事了,一夜之間……前幾日隨駕的時候還沒這樣啊。”
裴慎進殿,便看到皇帝坐在龍榻上按額頭,那宮跪在踏板上,給皇帝。
他一來,皇帝心中又升起怒意:“你這幾日去哪了?朕都找不見你人。”
裴慎線抿直,語氣淡淡:“臣有公務回京一趟。”
皇帝沒耐心問他,直說道:“老三的事你可聽說了?真是太教朕失了!”
裴慎道:“此案仍有疑點,骨龍失控的緣由,臣立刻去查。”
皇帝正在氣頭上,一時氣上湧,臉發青,“還能有什麽疑點?你去查,不過也是坐實了他的罪名!枉費朕對他一番苦心,他就是如此報答朕的!罷了罷了,此案朕還是給你,那刑部給事中始終不及你辦事牢靠。”
裴慎聽他說完,這才拱手道是。
皇帝才注意到他臉發白,似乎憔悴了幾分,上下打量他一遍,不由得皺眉:“行言啊,你最近可是太累了?兩鬢都有白發了。”
他一國之君日理萬機,不過是近幾年才長出白發,裴慎可才二十餘歲,還未娶妻呢,竟然都有白發了。
裴慎了,自哂地一笑。
他弄丟了一樣極為珍的寶,或許這輩子都尋不回來了。
回到寢殿,桓征才將馬監的供詞呈上來,門外倏地響起一陣嘈雜。
裴慎面不耐:“何人在外?”
底下的長隨進門稟道:“是順妃娘娘求見。您不在的時候,已經來過兩回了,大概是陛下不肯見,順妃娘娘只好來求您還三皇子一個清白。”
順妃便是三皇子母妃,今年中秋時才晉了位分,如今在後宮中的地位已僅次于貴妃了。
裴慎闔上眼睛,厭惡道:“不見。”
長隨出去回話,很快又進來,“順妃娘娘說,您若不肯見,便一直在外面等,等到您肯見為止。”
裴慎扯冷笑,坐在太師椅上看了會卷宗,這才起邁步到門外,淡淡掠了廊下那著孔雀紋盤領對襟長襖的人一眼。
順妃攥了攥手裏的帕子,趕忙上前道:“裴大人,您向來秉公辦案,可要為岑兒做主啊,他生寬仁,怎會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來!一定是有人害他,有人害他呀!”
裴慎漫然地轉著指上的骨戒,目卻近乎冷酷,“三皇子能不能判罪,自有律法裁奪,證據說話。順妃娘娘來找本,是覺得本面前可以法外開恩?”
出不好,即便升了妃位,下意識還是將自己的姿態放得很低。
順妃對上他的眼神,只後背都生出了一層寒意,面上仍有淚痕:“本宮,本宮只是……”
裴慎冷冷道:“您來我跟前求,可想過如若被有心人看到,三皇子即便清白也不清白,若是不清白,本可就更不能手了。”
順妃嚇得臉慘白,雙一,竟是險些沒站穩。
裴慎便不再多言,負手去了刑房。
順妃邊的宮趕忙扶好自家主子,小聲勸道:“娘娘,咱們還是走吧。”
順妃僵在原地,泣不聲。
裴慎來到刑房,看過幾名被審問的太監,又掃了眼呈上來的證詞,最後走到那名一口咬定三皇子為幕後主使的小太監慶喜面前。
這人明顯被用過鞭刑,只是還沒怎麽打,就迫不及待地招供了。
此刻看到前籠罩下來的暗影,慶喜咬著牙屏聲斂息,但在那攝人的威之下,竟然不住開始微微地抖。
裴慎極輕地笑了下,轉離去。
桓征追上來,便聽他吩咐道:“背後主謀不是三皇子,去查那批五石散究竟是從何得來,經誰的手給的慶喜。”
桓征趕忙應下,猶豫了下,又放低了聲音道:“只是主子您對順妃娘娘的態度……似乎不大好,您又想扶持三皇子,可來日若是三皇子極,順妃娘娘可就是太後,您傷了父親,如今又當面得罪……若在三皇子耳邊吹吹風,您……”
裴慎冷嗤一聲:“誰跟你說,我要扶三皇子上位了?”
桓征張了張口:“啊?”
據他知曉的,從黃河水災開始,自家主子就一直在為三皇子謀算,讓他慢慢獲得盛寵,順妃甚至因此從小小的婕妤升至妃位。
可到頭來,他想要扶植的竟然不是三皇子?
裴慎面若冰霜,一雙墨眸深不可測。
他要扶植的另有其人。
三皇子只不過是拿來與四皇子對打的工,他還沒出手,沒想到竟然有人先手了。
橫豎都要對付,那就一個個來吧。
……
裴識把沈稚送到,護送沈稚離開的是最有名的鏢局,幾十年來從未出過差錯。
另外,裴識還給了邊最可靠的護衛與長隨,都不是京城帶過來的,而是從河南培養出來的,另還有一個的丫鬟竹苓伺候起居。
沈稚都不知道怎麽說才好,“只能等我來日回京再想辦法答謝你了。”
裴識笑道:“我若說以相許,你會不會嚇得夜裏睡不著覺?”
沈稚僵著,霎時窘迫起來:“二哥哥……”
“嚇唬你的。”裴識角牽起,“真不跟我留在了?其實的春天很的,春三月,牡丹盛放,當真不想留下來看看嗎?”
一直不好,這段時間連日趕路,面上已有疲乏之,寒風中立久了,臉還有幾分蒼白。
深深吸了口氣,道:“我想走遠一點,自己去看看這錦繡山河,若看到極的地方,我會給二哥哥寫信。牡丹傾國,日後有機會,我一定會來看的。”
若是留下來,二哥哥勢必會時常來看,來往過于頻繁,若是被裴慎的眼線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裴識知心意已決,只好作罷。
著轉離開的背影,他終是忍不住,上前一步,又喚了的名字:“綰綰。”
沈稚轉過來,一雙眼明澈如春水,瀲滟如碧波,“二哥哥?”
裴識沉默片刻,彎起角道:“如果累了,回頭看一眼,我一直都在。”
沈稚心中有一暖流在湧,可這輩子,都只能辜負裴家兩位兄長了。
這一走也不知何時才能見面,臨行前,還是對裴識說道:“盛京貴如雲,傾慕你的有很多,比我更好、也更適合你的也有很多,二哥哥,別等我了……”
裴識心中苦,眼中有一不易察覺的微閃過,他嘆口氣道:“知道了。快走吧,好好保重,早去早回!”
“好。”
盡管彼此都知道,這一去可不是想早回便能早回的,但沈稚還是含笑應下了。
朔風凜冽,冰雪未融,裴識著纖細窈窕的影一步步踏上馬車,轆轆聲遠去,直到徹底消失在視線盡頭,心中說不出的愴然。
後萬家煙火,張燈結彩,喜氣洋洋,歲末年初的氣氛濃郁熱鬧。
只是今年,他又是一個人了。
沈稚第一次和一群陌生的鏢師一起過年,他們知道這次要出遠門,帶了足夠的年貨,也穿上一年到頭才會穿的新,一路上竟也有了年節的氣氛。
夜晚宿在驛站,隨行的鏢師宋娘子喊下樓吃烤,沈稚歡歡喜喜地應下。
幾人圍著四方桌坐下,有人多喝了幾兩酒,熱火朝天地跳起了當地特的花舞,有人拊掌助興,其樂融融。
宋娘子熱地招呼吃烤,沈稚也打算喝點酒慶祝自己重獲自由,可酒杯到邊的那一刻,胃裏面那惡心再次頂了上來。
沈稚沒忍住,趕忙跑到一邊,著門框就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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