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章 第 95 章

說這話時, 膛也跟著劇烈地起伏。

裴慎想起詹正獻的診斷，七過激，易引發癔癥。他攥了攥手掌，只能將心底的緒抑下來, 生怕急火攻心, 再出什麽意外。

“既然你不願見我, 那我就不在這礙你的眼了，你想要什麽, 只管吩咐下人, 想去哪裏, 我的心腹下屬只會遠遠跟隨保護，不會有任何妨礙。

“只要不到我的底線，你想做什麽都可以。”

裴慎緩緩起, 垂下眼眸著, “還有一點，你心裏再氣我, 也不要傷害自己。你也不希我遷怒你邊的人吧？”

他沒辦法不加這一句。

盡量放手, 是他這三日以來深思慮的結果。

吐的那一瞬，他心如麻，是從未有過的慌張, 更怕真如詹正獻所說的那樣, 若當真因此患上癔癥, 一時想不開傷害自己……他沒辦法想象後果，也許真的會發瘋。

所以他願意給最大程度的自由，只要不離開他, 想做什麽都可以。

沈稚闔上眼睛。

沉默是最直接的趕客方式。

後面的幾日，都沒再見過裴慎了, 不知他是回了京城，還是人就在濯星閣，或者就在哪個角落裏盯著，沈稚都無所謂。

居安的頭七，去墓前給他燒了紙錢。

裴慎這點還算守信，給居安立了碑，好歹土為安了。

然而人死不能複生，後事辦得再面又能如何，一條活生生的命就那麽沒了。

沈稚能做的，就是給他多燒些紙錢、靈屋，願他在地下安息，不再顛沛流離之苦。

還有，來生不要再遇見了。

眼淚落下來，沒墳塋，沈稚捧著臉，在墓前靜靜哭了許久。

到現在都無法接，那個在保定的宅院裏，親口對說“願你一世居安，不必思危”的年，那個在通州碼頭寧可得罪高上煊也要替解圍的年，就這麽死在了裴慎手裏。

更加想不到，他竟然瞞著所有人，去盛京替報信。

沈稚著墓碑上的“居安”二字，在心裏默念。

來生，不要再為任何人不顧，搭進自己的命，知道嗎？

……

這次之後，沈稚的確比從前獲得了最多的自由，去哪裏都不必再請示裴慎的意思。

可這自由來得太晚了。

從前被瞞在鼓裏，與他恩恩的時候，最向往的便是兩人在保定的日子，那時懵懵懂懂，以為自己嫁給了世上最好的男人，在外阜過了一段神仙日子，心裏還想著，將來要與他去很多的地方，去看他遍布天下的鋪子，踏遍萬裏河山，一直走到白頭。

後來在詹正獻同說起他的心疾的時候，心中依舊抱有希，找來許多游記來看，想要與他拋開紅塵俗務，在山水間得到救贖。

此時的，已然有了出門的自由，可再也沒有了與他相偕到老的心，也沒有能夠支撐踏遍河山的。

能覺到自己的在一點點地消耗，要靠安神香才能睡，做什麽都不如從前那般神，神經也更加脆弱敏。

其實昏迷期間，迷迷糊糊間聽到詹正獻的一些話，也知道這副軀恐怕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否則在裴慎面前一向恭敬的師父，言辭何以那般的犀利？

如今將這自由握在手上，一時竟有種茫然無措之，不知道該如何充分利用這種自由，前路茫茫，也不知自己能去哪裏。

或者所謂的自由，不過是從先前仄的牢籠換到了一個更大的牢籠。

仍舊飛不出他的掌心。

不過他既然給這樣的自由，便也開始肆無忌憚了起來。

先是去了蔚州的臥佛寺，給居安辦了一場法事，後來幹脆就住在寺院後山，日日齋戒禮佛，為居安祈福，也為自己贖罪。

裴慎原本對請高僧做法事一直睜只眼閉只眼，可眼下人竟然住到了寺院！

他便有些坐不住了，親自到臥佛寺接回去，理由是：“冬日天寒，寺院生活更是清苦，于你子不利。”

心裏想的卻是，日日在此禮佛，來日若了出家的心思，寧可常伴青燈古佛，也不願意同他在一起……他沒辦法，恐怕只能采用一些不願看到的強制手段。

外頭天寒地凍，屋炭火清貧，沒有一溫度，尋常人踏進來，恐怕都要打個寒戰。

沈稚著了襖的子顯得異常單薄，跪在龕前，兩肩削瘦，執念珠的手停下來，卻仍沒有擡頭看他。

“這便是裴大人給我的自由嗎？條條框框一堆，這不能那不能，你如此吝嗇，當初就不該說什麽‘想做什麽都可以’，無故惹人笑話。”

裴慎抑著聲息，暗暗咬牙道：“我同樣說過，讓你不要傷害自己。你冬夜住在這樣的地方，是作踐自己，還是非要與我作對？”

沈稚忽然冷笑一聲，睜開眼，“裴大人原來知道什麽作踐嗎？”

裴慎臉泛冷，啞口無言。

良久之後，他沉沉地嘆口氣，緩緩在側蹲下來，“綰綰，你怎麽對我都行，哪怕拿匕首刺我兩刀，我也毫無怨言。只是不要拿自己的子開玩笑，好嗎？”

匕首。

沈稚忽然想起，自己的確有一把匕首，還是他送的。

當日他的原話是，“如有一日我讓你失，你可以隨時用這把匕首，傷我，或者殺我，我都不會反抗。”

那時就氣不打一來，好端端的拿刀子捅他做甚，他還能不能惜命了！

後來將那把匕首在箱底，以為這輩子都用不到。

如今想想真是可笑，他不但不惜自己的命，更不惜別人的命，如果匕首此刻就在自己手邊，沈稚真恨不得狠狠捅他兩刀！

“你回去吧，明日我……”說到這裏，忽然想起自己也沒有必要對他代什麽，也許是被控制得久了，竟然下意識就詢問他的意見。

不過即便不說去哪，他那些暗衛也會遠遠跟著，他照舊可以牢牢掌握他的行蹤。

裴慎心中苦笑，現在對他多說一個字都覺得厭惡是麽？

他不再多說什麽，只道：“好，你自己決定。”

擡頭瞥一眼妙珠，盡管沒有任何吩咐，那攝人的目也如有實質一般，嚇得妙珠渾一，趕忙低了頭，保證道：“奴婢會照顧好夫人的。”

裴慎淡淡應了聲，轉過頭對沈稚說道：“那我走了。”

沈稚從頭到尾也沒有給過他一個正視的眼神。

次日一早，沈稚帶著妙珠離開臥佛寺，但也沒有回聽雪山莊，而是去了玉川和沁芳的宅院。

許久沒有過來，院子裏大變樣，竟然還養了。

沈稚還同從前那般，坐在門外馬車，遠遠地看著他們。

玉川背著沁芳走在院子裏，手裏抓了把食，沁芳還沒辦法說清東西南北，便掰著他的臉，指使他往左往右，玉川一邊聽，一邊據沁芳的指示往下撒食喂，一把食扔下去，滿院的爭搶著撲騰翅膀，滿天飛，可玉川和沁芳面上都是笑容。

“夫人不進去看看嗎？”妙珠問道。

先前沈稚出門習慣了帶雲錦，可自從發現雲錦一直在暗中監視，將的事事無巨細上報給裴慎，甚至連夢話都能一字一句記下來，沈稚心裏沒辦法不膈應，後來出門便只帶著妙珠了。

聽到妙珠這麽問，沈稚輕輕搖了搖頭，“他們未必想見我。”

妙珠坐在馬車，掀簾往外看，“他們如今也算因禍得福了，彼此依靠扶持，也是一種幸福。”

沈稚淡淡道：“如果這幸福是用的折磨和一輩子的缺陷作為代價，誰還會想要呢？活得自在，也不過是他們自己看得開罷了。”

妙珠道：“他們都能想得開，夫人也要想開一點才是，船到橋頭自然直，說不準哪天就能迎刃而解了呢。”

起先在地牢看到被剜去雙眼的玉川，妙珠嚇得魂飛魄散，為此惶惶不安了好一陣，畏懼裴慎的殘忍手段，生怕哪日到自己。

如今看玉川他們過得不錯，心裏的恐懼也慢慢消散不，至能夠心無旁騖地做事，不再像先前那般渾渾噩噩，常出岔子了。

妙珠自然也不敢在沈稚面前議論裴慎的不是，只能勸顧念自己的，“連沁芳和玉川都熬過去了，這世上哪還有過不去的坎兒呢？”

沈稚怔怔地點頭，“你說得是。”

可面上依舊滿是戚，旁人都能守得雲開見月明，可眼前一片烏雲布，前後的路都被封死，不知何時才能看到絕逢生的希。

以那人的手段，這輩子都逃不開他的掌控。

可讓他放手，可能嗎？

沈稚連著過來好幾日。

玉川每次都會攙扶著沁芳，陪在小院中練習走路，不厭其煩地一遍遍教說話，從最簡單的音節練起，天氣好的時候，玉川也會坐在門口，陪沁芳曬太。

沈稚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就這麽看著他們也好。

玉川看不到，自然不知道過來，沁芳看到過兩次，從一開始還有些害怕和拘謹，慢慢地也放開了，會朝淺淺地笑一下。

沈稚其實也很意外，自從把沁芳從土地廟接過來，能到沁芳對的恐懼和疏離，甚至聽到說話，都會下意識地哆嗦。

如今，竟然也肯對自己笑了。

沈稚心中五味雜陳。

歡喜，酸，心疼，愧疚，在這時齊齊湧上心頭。

今日再過來，兩人依舊在廊下曬太，詹正獻說的疾要多曬曬太。

沁芳坐在藤椅上，雙蓋著厚厚的絨毯，玉川正在用新學的手法給肩按背。

似乎才看到來，沁芳拍了拍玉川的手，玉川便將背了起來，兩人朝馬車走了過來。

沈稚手指無意識地攥了帷幔，竟然有些張。

沁芳現在已經能簡單說出一兩個字，也能說清左右前後了，這是最早學會的四個字。

玉川走得很慢，但院子就這麽大的地方，轉眼就到了眼前。

沈稚喃喃地喊了他們倆的名字。

玉川眼上還蒙了紗布，盡管傷口已經結痂，但看上去還是十分猙獰可怖，未免嚇到人，他一直都裹著紗布。

聽到沈稚的聲音，玉川輕聲回應道：“外頭冷，綰姑娘進來坐坐吧。”

沈稚有些不敢與沁芳對視，搖搖頭，對玉川道：“不了，我……只是路過此地，來看看你們，這就走了。”

他們行不便，沈稚也不願意給人添麻煩。

玉川卻意外地有些堅持，但似乎一時找不到更好的表達，了，最後道：“綰姑娘進來喝杯茶吧，你每日都只在外面遠遠地瞧著我們，也許……屋也大不一樣了呢。”

沁芳聞言，立刻附和地點點頭，用期待的眼神看著，似乎很是希進去看看。

沈稚推拒不得，只好下了馬車，跟著他們進了屋。

原以為他們所說的“屋變樣”，指的是修繕、裝潢、陳設一類的改變，可沒想到，玉川直接將引到了後院。

一道月白的人影掀簾從裏面出來，隨之而來的是男人清潤和煦的嗓音，“綰綰。”

沈稚看到男人久違的面孔，剎那間瞳孔微，整個人怔立在原地。

“二……二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