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第 49 章

沈稚現在一日要喝三種藥, 原本只喝寧神健腦的湯藥，如今又加了補氣的藥，還有每日必喝的紅棗姜片湯，不過後者跟前兩種苦藥一比, 簡直就是小甜湯了。

覺得自己跟泡在藥罐子裏似的, 都快被腌味了。

是以妙珠雖然只負責煎藥, 但從早到晚也不大跑得開。

上頭雖然沒有代特別的任務，也沒有說好何時去回話, 但最基本的信息也需要搞到手。

譬如莊子裏住了什麽人, 什麽名字, 長什麽模樣，最好是打聽清楚夫人的脾和喜好，取得夫人的信任, 日後還能陪著夫人一道出門。

也只有出門, 才能與外面的人對接。

可來這兒好幾日了，連山莊主人的面都未曾見過, 問了院子裏的仆婦, 只知道夫人閨名綰綰。一個煎藥的小丫鬟，甚至進不去洗月齋屋。

下人們提到山莊主人都是一副噤若寒蟬的模樣，生怕多說一句, 妙珠也不好追問, 一個剛來的丫鬟四打聽主人的消息, 實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打聽不行，只能從別的地方手。

與夫人唯一的關聯，便是每日煎的這幾副藥了。

湯藥有多苦, 沒人比更了解，大把的藥材煮進去, 熬一鍋黑漆漆的藥，最後濃小小的一碗，看著就難以下咽。

妙珠了心思，做了點餞放在案幾上，雲錦過來端藥的時候，特意拿了兩顆給嘗嘗，口味果然不錯。

雲錦一向細心本分，尤其是看過沁芳的下場後，行事比從前還要小心謹慎，生怕有個行差踏錯，惹得郎君不滿。如今沒有甜的沁芳在邊，只能盡量想辦法，將夫人伺候得愉快舒心。

“這餞口味真不錯，我可否拿幾顆給夫人也嘗嘗？”

“當然可以，”妙珠滿臉歡喜，“夫人若是喜歡，自是最好了。”

雲錦為人和善，也不因自己來得早便端架拿喬，趁著這會，同妙珠多說了兩句：“夫人自打落水之後日日服藥，人都蔫了，這炎炎夏日，又吃不了山、冷陶和冰飲子，拿些餞給開開胃總是好的。”

妙珠就知道找對人了。

于是在端藥的漆盤上每次放上一碟自己做的餞，有時是櫻桃脯，有時是桃鹵、糖青梅，但每次只放兩三顆，絕不多放。

煎藥的丫鬟有這份心是好的，雲錦都不說什麽，碧蕊就更沒理由不讓做。

沈稚喝藥是一定要些用點心果子緩和緩和的，小廚房做的餞再好，也有些吃膩了，所以妙珠做的餞甫一口，那被苦辛辣的藥浸過的口腔瞬間生機盎然了起來。

“餞是誰做的？口味不錯。”

得了肯定，雲錦笑道：“是新來的煎藥丫頭做的，沒想到還有這一手。”

沈稚咀嚼著口中的櫻桃脯，只覺得回味無窮，一口藥，一口櫻桃脯替著來，只是才吃沒兩口，瓷碟就空了。

沈稚蹙起了眉，怎麽就這幾顆？還沒吃夠呢。

只好著頭皮把剩下的藥湯喝完，眉頭皺得苦苦的，又開始回味方才那餞的味道，“下次還讓做吧。”

雲錦笑著應下了。

本以為自己已經說得夠清楚了，還讓做的意思就是“好吃，多做”，可只是後面的兩日，餞還是一如既往的。

絕不是貪，是那丫頭每次就拿小小的瓷碟裝寥寥幾個，沈稚一碗藥沒喝完，餞就已經吃了。

沈稚這才忍不住，對雲錦說道：“去瞧瞧忙不忙，不忙的話將人來我見見。”

妙珠連著幾日吊的胃口，終于等來了見到夫人的機會。

踏進門檻，便聞到濃郁的藥味，都快趕上藥房了。

妙珠心道，雖說人人都道夫人貌，可日日這般病怏怏的泡在藥罐子裏，再漂亮的人恐怕也憔悴得失了。

直到擡頭見到榻上仙姿玉的子，妙珠一怔再怔，簡直驚得說不出話來。

是識字的，可此刻挖空腹中所有的辭藻也難以形容眼前這幅海棠醉日的人畫。

只覺得極白，比日還要耀眼，嫣紅，比櫻桃還要水潤，只靜靜地坐在那裏，就有千百之姿，人挪不開眼。

不過驚詫歸驚詫，妙珠很快回過神，屈行禮，“奴婢見過夫人。”

沈稚也不繞彎子，開門見山地誇贊道：“你那些餞做得很有風味，尤其今日這櫻桃脯，是怎麽做的？”

夫人的聲音也好聽，糯糯的，聽著就舒服。

妙珠就將自己琢磨的心得說了，“櫻桃要用新鮮采摘的，核去幹淨，再用小火慢燉，放糖還不夠，還需用些微的鹽調味。”

妙珠廚藝不錯，尤其在做點心和餞上很有一手。

他們這些有一技之長的丫鬟賣價也更高，要比普通的丫頭貴十兩銀子不止。不過裴慎不缺這點錢，那些低于五兩銀子的笨丫頭，還有窮苦人家出的、眼皮子淺的丫頭，劉管家看都不會看一眼。

裴識的手下也找來幾個各方面不錯的丫頭送進牙行，但不管牙婆如何力薦，劉管家在這幾人中也只挑了妙珠這一個，就是看中人靈巧，會識文斷字，能認得藥方上的字，廚藝又是錦上添花的技能。

沈稚被說得口齒生津，“這東西做起來也麻煩，何不一次多做一些？”

妙珠出一副為難的表，“因為……實在沒有食材……”

沈稚微微怔住，實在沒想過竟是這個原因。

妙珠：“這些果子都是洗月齋的姐姐們送給我的，一日就只有那幾顆……”

沈稚心下恍然，連一旁的雲錦都有些哭笑不得，“夫人想吃你做的餞，需要食材，盡管去小廚房取便是，再不行，廚娘出去采買的時候帶些回來，又有多費難呢。”

妙珠只能道：“奴婢初來乍到，一直都在藥房做事，還不曾與小廚房的姑姑們打過道，想著夫人只在服藥時用，吃得不多，就地做了，只當給夫人過過口，去去苦氣。”

原來如此。

也是個有心的丫頭，得了旁人手頭下來的幾顆果子，自己舍不得吃，省下來給做了餞。

沈稚見乖巧靈秀，頓生幾分好，“煎藥的活計忙不忙，可還做得來？”

這就是問可有工夫做餞了，妙珠當然回道：“不忙，奴婢能做得來的。”

聽雪山莊有一整面的藥櫃，藥材用完只需同管家提前說一聲，立刻就會有人出去采買，回來添補，無需費心。剛來的時候找藥抓藥的確費事，不過幾天下來，藥材規放在何也能練地找到，人就沒有先前那般忙碌了。

沈稚給雲錦遞了個眼，後者取了幾錠五兩重的銀錁子出來，拿給，“這是夫人給你的食材錢，你在藥房走不開，就讓廚娘或者劉順家的出去幫忙采買。”

妙珠微詫：“哪用得上這麽多？”

“拿著吧，先做一個月看看。”沈稚笑道，“你的月錢本就是煎藥的錢，我這裏給你多加了份差事，自然要多一分工錢。何況外頭的瓜果也不便宜，你只管讓他們揀新鮮的買，若是不夠，再來同我要。”

這麽多銀子，哪裏會不夠，便是嶺南的荔枝都能買好些了。

妙珠只得收下。

心裏盤算著，若得了閑，同采買的媽媽們一道出門才好，這樣也有機會同外面的人通個信兒。

不過此番能見到夫人，說上幾句話，又得了夫人喜歡，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夫人也真是心善，餞不過是順手的事，又喜歡下廚，并不會覺得辛苦，夫人卻堅持多給一份工錢。

其實小廚房是不缺瓜果的，以夫人的名義定能取不來，說食材不夠只是遮掩的話。

妙珠心裏想著，手裏既然多了這筆錢，一定要給夫人多做好吃的，報答的恩惠。

雖說也有另外的份，不知道上頭究竟想作甚，但瞅著對接人的態度，還遠遠達不到監視或者傷害夫人的程度，就本本分分在這兒侍奉，偶爾與外面通個信兒就可以了。

這日妙珠果然尋得機會，央著廚娘帶出去一趟。

“夏日果品富，姑姑帶上我一起，我也好親自替夫人挑些可以做點心的食材。”

廚娘那眼打量，“你今日的藥煎好了？”

妙珠點點頭：“剛端過去給夫人服下了。”

廚娘也聽說煎藥的丫頭手藝好，夫人現在就吃做的餞，也不眼紅，都是為了夫人著想，偶爾也該給換換口味，便道：“行，你今日同我一道出門，不過至多半日就要回來，不能耽誤事兒。”

妙珠趕忙“噯”的一聲應下。

去的是蔚州城最近的市集，伺候夫人的食材既要新鮮味，又不能是些常見的、吃膩的菜，山下的鎮子并不能滿足這些需求。

何況夫人最近總在喝藥，本就沒什麽胃口，廚娘只能到城裏轉轉，看看有沒有新鮮的玩意。

妙珠跟過去，買了大顆的荔枝和楊梅，又跟著廚娘挑了些脆的菱角。

“正好我那有薄荷葉子，可以同荔枝一起做糖水，口定是格外清新爽口。”

“楊梅就同桂花一起炒，做楊梅脯。”

“這時期的菱角也是最好吃的，比板栗還要糯清甜……”

廚娘見頗通廚藝，兩人也有了話題，說說笑笑的功夫，買了一堆瓜果和魚。

回程前，妙珠捂著肚子，說要去方便，廚娘自然爽快地應了。

此距山莊還要一個多時辰的車程，這會方便一下，路上就不會麻煩。

兩人將食材放到馬車上，妙珠先去找茅廁。

對接的人沒有告訴的見面時間和地點，對方只說出來便可，是以妙珠自己都不確定能否見到人。

走到街角蔽，果不其然有個穿海青連襟短打的男人突然從大片的芭蕉葉後鑽出來，嚇了妙珠一跳。

“姑娘莫怕，咱們到這邊來說。”

男人領拐進了一間荒僻的院落，見四下無人，才聲問道：“姑娘可有見過山莊的主人？”

妙珠如實點頭，“夫人閨名綰綰，貌非常，年歲也不大，說話輕輕的，唔……怕吃藥，喜歡吃點心，給診治失憶的大夫姓詹，夫人還拜了他為師，跟著學習醫……前些時候因為意外落水，一直在調養子……”

妙珠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男人一一記下，又問道：“可打聽到那位夫人今年可有去過保定？”

這就不知道了，“沒聽們提過。”

男人吐口氣，說無妨，“你自己小心些，有些敏的問題無需刻意去問，打聽不出來就罷，莫要引人懷疑。”

不能出來太久，男人最後吩咐道：“想辦法讓那位夫人出門一趟，去哪你不用管，我們自會有人跟著。”

妙珠道：“夫人子不大好，出門恐怕要過些時日了。”

男子思慮過後，說道：“過陣子就過陣子，你也不要著急慫恿，水到渠是最好。”

妙珠點點頭，心想自己恐怕是這世上最輕松的細作了。

夫人脾氣好，上頭任務，也不施。

回到聽雪山莊，正將買來的食材規整好，又洗了些新鮮的荔枝送到洗月齋。

卻沒想到，一直未曾現的山莊男主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