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第 9 章
沈稚只記得自己連人帶馬直直墜下山崖,隨之而來的是後腦一陣劇烈的疼痛,那柄樹幹砸得幾乎靈魂出竅的程度,之後腦海中便是一片空白,再也記不得任何事了。
問及邊的下人,才知道自己竟然躺了一個多月。
這期間,沈稚并非全無意識,能到自己在一個溫暖祥和的環境裏,有溫和的燭火籠罩著,甚至能聽到有人在耳畔說話、給喂藥,床褥的,像一片輕暖的雲彩,陷在裏面,卻怎麽都睜不開眼。
直到今晨醒來,眼睛適應了屋的亮,沈稚才發現自己睡在一個陌生的屋子裏,一群陌生的面孔圍上來,人人面上都是歡喜之,殷勤地問上疼不疼、要不要喝水,難地挪了下-子,才皺了皺眉頭,這些丫鬟都嚇得花容之,立刻跑出去請大夫。
沈稚迷茫地看向那自稱雲錦的丫鬟,幹了許久的嚨一時說不出話來。
那丫鬟趕忙倒了杯水遞過來,喂喝下。
嚨潤了潤,沈稚這才艱難地開口:“我是何人?這裏又是什麽地方?”
雲錦也不知如何作答,一起進山莊的丫鬟婆子只知此間主人是個有權有勢的人,買們進來,是要們盡心伺候這位昏迷的姑娘,其他的事雲錦一概不知。山莊裏的護衛個個兇神惡煞,們也不敢上前搭話。
“奴婢只知道,郎君喚您綰綰。”
“綰綰……”沈稚口中呢喃著這個名字,卻始終想不起任何相關的人或事。
雲錦不知前因後果,卻也會揀漂亮的話說,比如山莊的主人是如何的神俊朗,照顧姑娘時又是何等的溫,為了姑娘又是將這冷清的山莊修葺得何等雅致。
這些話倒也不是胡謅,作為伺候的下人,雲錦是親眼看到裴慎喂吃藥。
說起來也是奇怪,一開始這姑娘誰的藥都不肯喝,只有在那位郎君親自來喂,才肯乖乖地吞咽。
當然雲錦也不敢提那位郎君有多麽可怕。他一來,屋的人大氣都不敢,哪怕姑娘病中皺個眉頭,他便立刻沉了面,雲錦有回不小心對上了他的眼神,都嚇得直冒冷汗。
三言兩語聽下來,沈稚也大致了解了自己的境。
此名為聽雪山莊,只有與那位郎君兩人居住,莊中沒有其他的長輩,也沒有人過來探病,養傷的這間屋子做洗月齋,郎君待很是親近,卻非日日住在此,只有兩三日才會過來一趟。
聽雲錦的描述,那位郎君非富即貴,沈稚四下掃過屋的擺設,便知所言非虛。
紫檀大案,金楠木的拔步床,輕羽紗的床幃,鎏金鏤空雕花的香爐,琺瑯和琉璃制的燈盞……眼前的屏風是一整面稀罕的白玉雕刻而,就連手裏喝水的杯盞,都是汝窯天青釉的珍品。
若是那郎君的妻子,卻又不是住在正兒八經的府邸,而是一偏僻的山莊;
若是妹妹,那就更不可能了,大避兄,哪有兄妹間如此親的?
可若無分在,他又怎會將安置在此,甚至親自給喂藥?
且雲錦都喚“姑娘”,而非“夫人”。
心下一想,便知份特殊了。
沈稚眸暗淡,緩緩啓道:“我可是……那位郎君的外室?”
雲錦自己也不清楚,只能為難道:“還是等郎君回來,親自解釋給您聽吧。”
話說到這份上,沈稚還有什麽不明白。
只是失去記憶,忘記了自己的世經歷,卻認得這些擺設,也會讀書識字,懂得禮義廉恥,想來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卻如何做了這見不得的外室?
但凡有點骨氣的姑娘,哪怕嫁給販夫走卒做正頭娘子,也不會與達貴人做妾,更何況是外室。
沈稚想了一整天,也想不起以往發生的事,倒是把腦袋都想疼了,嚇得丫鬟們又著急忙慌地去請大夫。
好像出點什麽事,那位郎君能把們生吞活剝了似的。
詹大夫替診了脈,特意叮囑不可多思,“髓海不足,因有淤在,姑娘才醒來不久,切不可憂思過度,否則容易導致心神虧損,氣相,更不利于想起從前。”
瞧,連大夫也喚姑娘。
沈稚點頭,坐在床邊榻上撥弄了小半日的九連環,權當打發時間。
直到聽見窗外約傳來男子談話的聲音,立時繃直了背脊,心髒撲通撲通地跳起來。
其中一人是白日見過的詹大夫,另一人似乎在詢問的病,他嗓音偏低沉,像山間流過冷石的泉水般平緩清冽,盡管聽不真切,卻讓沈稚沒來由地多了份張。
外面的談話倏忽停下,沈稚快速調整了一下呼吸,可左等右等,卻沒見那人進屋。
他……不是回來看的麽?
沈稚眨了眨眼睛,正想挪看一眼窗外,倏忽門框一聲響,嚇得趕忙坐直子,怎知這一慌,手腕掃過案幾上的茶盞,天青瓷霎時“噼裏啪啦”摔得碎。
沈稚一時間呼吸都停滯了,手忙腳地俯去撿,出的手臂卻被匆匆行至眼前的男人扶住。
微薄的烏木沉香氣息,冷冽,清苦。
宛若冬日薄霧裊裊的深山冰河,自帶一肅穆疏離的味道。
沈稚了眼睛,便看到他袖上一圈金線暗繡的環帶紋,盯著那紋飾,不敢再擡頭。
隨即便聽到頭頂一聲似有若無的輕嘆,“地上涼,先起來。”
聲線磁沉低醇,盡管態度放得十分溫和,卻藏著一種不易察覺的冰冷質。
沈稚想要起,雙卻得不像話,仿佛被他天生的上位者氣勢制,又像是……原本就有些害怕這個男人,所以才一靠近,就本能地想要畏回去。
裴慎將扶起,送回榻上,“往後這種事,吩咐下人來做便是。”
沈稚這才慢慢擡起眼眸,對上面前的男人。
他生得十分高大,也年輕,廓非常的朗,面卻出幾分蒼白,像許久不見晴日的雨天,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睛仿佛能夠穿人心,哪怕不發一言,只這般灼灼地注視著,那種難言的迫就已經讓人手足無措了。
直到丫鬟進來收拾碎瓷,沈稚才悄悄地松了口氣。
誰知這口氣還未吐幹淨,另一個丫鬟沁芳又端著湯藥進來。
嗅到空氣裏濃郁的苦味,沈稚一張小臉都揪了起來。
裴慎語氣溫和,似乎還帶了幾分難以捕捉的笑意,“聽說你今日的藥還未喝,不想喝?”
是啊!藥那麽苦,不想喝可以不喝嗎!
心裏這般想,手上還是極不願地將那碗藥接過來,才了那黑漆漆的藥湯,沈稚就皺了眉頭。
看來雲錦說得不錯,在昏迷中就是極度不願喝藥的,但只要這人在旁,就仿佛脈被制一般,只能乖乖聽話。
沈稚為難地試了幾次,才勉強喝下一小口,緩了許久也沒有勇氣再喝第二口,抿了抿,放下手中的湯碗,“郎君……”
裴慎看著:“當真對從前之事毫無印象了?”
沈稚咬,搖搖頭。
實在有許多話想問,想了想,還是鼓起勇氣擡頭看他,說出了腦海中組織已久的語言:“多謝郎君救了我……敢問郎君,此是何地?郎君您……又是我的什麽人?”
那人從沁芳手裏接過一碗糖漬青梅,遞到面前,這雙手也生得極是好看,冷白如玉,脈絡清晰,骨骼分明。
“先把藥喝完,其他事我與你慢慢細說。”
沈稚:“……”
還真是有點怕他的。
哪怕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也有一種發號施令的覺,不容半分商榷的餘地。
裴慎平靜地注視著面前的小姑娘,一水綠雲綾錦的,如雲的烏發只用一纏垂珠金簪松松挽就,襯得鵝脂般白淨細膩,不似從前那般蒼白,也不枉他這月餘以來的悉心照料。
喝藥就同昏迷時一樣艱難,眉心皺得的,纖長濃的睫羽般輕輕-著,一口湯藥喝完,忙不疊地抓起一顆青梅細細地啃,像極了一只乖巧糯的小松鼠。
裴慎看著碗裏的湯藥慢慢見底,想起方才詹正獻的話來——“此癥棘手,或許三兩年可恢複記憶,或許這輩子都想不起來,只看造化了。”
他對著眼前的小姑娘,注視了許久,終于開了口。
“你母親生你生得晚,所以為你取名‘綰綰’,不過并非早晚的晚,而是‘漫折長亭柳,綰得同心寄將’的綰。”
沈稚擡起頭,一雙水洗葡萄般的眼睛張地看著他。
雖然失去記憶,可對于“綰綰”這個名字卻有種莫名的悉,即便他不說,也直覺自己似乎用這個名字用了許久。
裴慎嗓音清潤和緩,繼續說道:“你出金陵書香世家蘇家,剛過及笄之年。”
這話倒也沒有說錯,沈稚的母家便是金陵蘇家,沈稚的外祖致仕後也回到金陵老家頤養天年。
裴慎漫不經心地給自己倒了杯茶,“四月裏你同閨中好友聚會賞花,失足落下懸崖,因傷得太重,京中無人可醫,我別無他法,只得請這位妙手回春的詹神醫前來一試。此是我在盛京郊外置辦的一宅院,山清水秀,適合養病,你且安心在此住下。”
沈稚嚅著櫻,雙眼怯怯的一般:“那我們是……”
裴慎著不諳世事的眼眸,似笑非笑地問:“你想問,我們是何關系?”
沈稚愈發不明所以,斟酌著道:“我……很激郎君相救之恩,我爹娘若是知曉這一切,也定會替我報答郎君的恩,如若我是郎君的外……”
“你并非我的外室。”
裴慎盯著那雙清澈的杏眼,一字一句道:“你是我裴慎,明正娶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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