腔窒息的憋悶洶涌而來,司珩俯下,一口吐了出來,他一手撐住窗沿,一手在膝上,努力平復翻涌的氣。
司珩眸沉沉地盯著地上的,用指背去角的跡,慢慢直起,沉眉著辰王府的方向。
許久之后,他來暮云,道:“帶顧辭來見本王。”
三刻鐘后,顧辭心底狐疑地隨暮云走進雅間,面上卻謙恭地對司珩行禮道:“下見過王爺。”
司珩神淡漠地看著顧辭,弓指扣響桌面,冷聲道:“過來,手放這。”
顧辭不明所以地抬頭看向司珩,眉頭微蹙地走過去,依言將手橫放在桌上。
然后,他便見司珩將三手指搭在他的脈上。
顧辭看著司珩那張沒有過多表的臉,心里越來越沒底,這辰王為何突然給他把上脈了?
司珩仔細把過脈,確認顧辭無礙,不會短壽后,才收回手,語調無波地問:“你認識本王的王妃?”
顧辭眼中掠過一錯愕,可一想到昨日宮變司珩的深謀遠慮,運籌帷幄,便對他看出他認識辰王妃一事,也就不那麼驚訝了。
顧辭正襟危坐,眼神坦地與司珩對視,朗聲道:“下曾因進京趕考路費不足,在路邊賣過畫,而辰王妃便是買過下畫的人,而且還多施舍了些銀錢。”
顧辭記得那日辰王妃不僅買了他的畫,還淺笑著祝他:蟾宮折桂、金榜題名。
那年冬天落雪簌簌,朔風獵獵,蕭瑟凌寒,然而如春風般明的笑靨卻溫暖了他整個寒冬。
司珩并不意外地點點頭,確實像他家婳婳做的事。
司珩拔地脊背緩靠向后圈椅,從懷中掏出云婳送他的那對鴛鴦玉墜,攥在掌心,沉默良久后,又問顧辭:“可養過水仙?”
顧辭再次怔然,搖頭道:“未曾。”
然后,他便聽司珩像是在同他分養花經驗般,慢聲開口:“水仙看似貴,實則堅韌,只要用心灌溉,便會香清雅。”
顧辭云里霧里地聽著,不知道司珩到底想要說什麼,更不知道應該如何接話。
司珩倏爾抬眼看向顧辭,眸認真地說:“本王并非久壽之人,可本王的婳婳還小,若是日后本王不在了,需要有人代替本王照顧。”
聞言,顧辭一臉惶恐,他雖不知司珩是中毒,但關于辰王不好,活不過二十五歲的傳聞,他是知道的。
但眼下司珩自己說自己并非久壽,他哪敢胡接話,只道:“辰王和辰王妃鶼鰈深,定會白頭偕老。”
司珩既沒反駁,也未再繼續這個話題,他目幽若地著窗外,像是在回憶地自言道:“本王的婳婳不大哭,很笑。”
“初到一個地方會睡不著覺,便會給你講小時候的事,講著講著自己就會睡著了,但你要認真聽,并幫記著講到幾歲的事了。”
說到這兒,司珩不自地笑了,涼薄的眸子泛起淺淡卻溫潤的笑,那些個云婳靠給他講故事眠的夜晚,仿佛就在昨天,每一日都歷歷在目。
婳婳,如果有來生,還給本王講故事,可好?
司珩眼暗了暗,忽而正道:“婳婳會做胭脂,也有自己的鋪面,但你不要惦記的私錢,的錢永遠只屬于自己。”
顧辭認真聽著,鄭重地點點頭,不管他的妻子是誰,他當然都不會惦記的錢,這是君子最基本的修養。
司珩繼續說:“婳婳喜歡的糕點是糯米糍,但是一次不能讓吃太多,會漲胃。喜歡的糖是山楂糖,尤其是母親做的山楂糖。”
“神貺節時,會買兩盞燈,花燈和祈愿燈,你要陪著一起放,一起許愿。”
司珩話音一頓,他記得那時,他問云婳許了什麼愿?彎眸告訴他:“不能說哦,說出來就不靈了。”
想到這兒,司珩指腹過掌中雌鴛的眼睛,長街萬象,銀花火樹,皆都不及向他時,眼中嫣然的桃花笑。
未認識他的婳婳前,他從不許愿,因為他無妄亦無愿。認識婳婳后,他的每個愿都與有關,每個愿亦只為而許。
婳婳,本王以后怕是不能再為你許愿了,但你要自己記得許,多為自己而許……
顧辭他不清楚自己以什麼心態在聽,但卻越聽越迷。
“婳婳喜歡雪,喜歡初雪時站在雪中,靜待白雪落滿頭。也喜歡殘冬時,搖下枝頭積雪,站在樹下慢慢淋雪。”
你曾說“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傻婳婳,白頭豈是雪可替?與卿相識已是吾之上上簽……
心口再次絞痛,司珩用帕子抵在上,低咳著又吐出一口。
顧辭看著帕子上斑駁的跡,猛然從司珩的話中回神,他一下便相信了他開頭所言。
他趕忙起,給司珩倒了盞茶清口:“王爺請用茶。”
司珩接過茶盞,漱了口,又繼續說:“婳婳有個好母親,將婳婳視為己出,為云家傾注了全部心。所以,你要敬重的母親,不可有毫的怠慢。”
說完,司珩緩緩起,顧辭便也隨他起。
司珩眸復雜地看向顧辭,忽而略微欠,低聲道:“若你能得婳婳青睞,請、請善待。”
顧辭徹底愣在原地,直到司珩推門離開,他都久久未移一步,也是在那一瞬間,他想明白為什麼會聽得迷。
因為他們的太讓人震撼,縱使只聽司珩講,他已然能到他們之間的刻骨銘心。
那麼涼薄孤傲的辰王,竟會對他欠,還對他用“請”字!如果他猜得沒錯,這恐怕是辰王有生以來第一次說這個“請”字。
這樣的,容不下第三個人。
顧辭走到窗邊,俯看向登上馬車的那道霜影,在心里默默為司珩和云婳祝禱:“愿蒼天垂憐,有人終眷屬,相濡以沫赴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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