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待顧凜忱回到顧府時，已經是戌時末。

方叔在府門候著。

一過地栿，顧凜忱問道，“鴿子可回來過？”

方叔搖了搖頭，“...沒有。”

他又問了敕奕，“春雯那邊呢？”

敕奕拱手，認認真真回答，“有。”

他答得干脆利落，子昕想要攔都攔不住。

顧凜忱的臉已經徹底黑了。

從孟筠枝離開顧府到今日，已經將近十日。

這期間，從未有從奕然山莊方向飛來的鴿子落在顧府。

顧凜忱每日從大理寺回來，都要問上這麼一句，不僅如此，他還會連春雯那邊的一起問。

如今那鴿子說去了春雯那兒四五趟，卻一次都沒來過顧府。

男人沉著一張臉，沒再說什麼，轉了廊道，往溯風院而去。

溯風院是主院，即使他回來得晚，院子里的燭火也照點不誤。

此刻目之所及，皆是亮堂一片，好似與以前無異。

但顧凜忱知曉，正屋里沒有人等著自己。

他站在廊檐臺階下，著那從房中出來的亮，最終拂了袖子，往書房去。

敕奕抬步跟上，卻被子昕一把拉住。

敕奕不解，“怎麼？”

子昕小聲道，“下次大人要是再問，你不要這樣直接說。”

多傷大人的心啊。

敕奕反應過來他是在說那鴿子的事，但他不贊子昕說的，“對大人不可有半點欺瞞。”

子昕氣他是個不懂轉彎的榆木腦袋，“不是讓你欺瞞大人，而是你委婉一點，委婉一點你懂嗎？”

敕奕擰眉，“如何委婉？”

子昕仰天長嘆，“你...”

敕奕睜著那雙漆黑的眼，就這麼直勾勾地著他，一副很好學求知的模樣。

子昕深吸一口氣，“算了，待你日后有了心悅的姑娘，你便知曉了。”

話落，他趕跟上顧凜忱的腳步。

敕奕眉頭皺得更，沒明白子昕的意思。

但這種事顯然非他思考的范圍之，便也沒再多想。

明月高懸，月如水。

亥時過半，方叔突然腳步匆匆，來敲書房的門。

“大人。”

顧凜忱劍眉微揚，似是察覺到什麼，立刻起。

子昕連忙開門。

果不其然，方叔左手抱著一只信鴿，右手拿著一張小紙條，明顯是剛從信鴿上的竹筒上取下來的。

“大人，孟姑娘來信了。”

顧凜忱連忙接過他手中的紙條。

方叔將信鴿放在石桌上，行了禮后離開。

普通的鴿子不備夜間飛行的能力，但顧凜忱送給孟筠枝的這一只鴿子，是他心訓練出來的，即使是在夜里，也能明辨方向。

并且，還會認主。

子昕和敕奕站在廊檐下。

顧凜忱立于院子中，男人一袍尚未換下，頎長拔的姿被月拉長著映在地上。

骨節分明的長指著這一張小小的紙條，原本冷厲肅正的眸逐漸溫和。

他緩緩打開紙條，仔仔細細地、一字不落地，將所寫的容認真看完。

然而不過片刻，他角抿一條直線。

那張小小的紙條被他直接在手心，皺皺。

很好。

非常好。

簡短的幾行字，提了醉香居，問了孟文康，就是沒有問問他過得好不好，想不想他。

子昕和敕奕站離得不遠不近，卻仍能到顧凜忱驟然沉下來的氣場。

兩人面面相覷。

便見顧凜忱將那紙條皺之后，又松開掌心，將紙條攤在石桌上，將其平。

夜沉沉，清風拂過，散去了夏夜的燥熱。

也散去了顧凜忱心底那剛浮現起來的不快。

罷了罷了。

眼下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的父親，送信來問也是人之常。

自己何必同計較。

十六歲的小姑娘，不就是應該讓他念著寵著嗎。

顧凜忱默了默，命子昕取來筆墨紙硯，給孟筠枝回了信。

末了，將小信紙塞進信鴿上的竹筒之中，輕拍它的羽。

男人骨節分明的長指輕著順的羽，眸底深深。

在奕然山莊過得好不好？

夜里有沒有乖乖蓋被子？

在碧湖鳧水之后有沒有喝姜茶？

小鴿子在他手心下騰了騰翅，似是不明白他都綁好信紙了為何還要按著它。

顧凜忱收起心中所想，一把將信鴿放飛。

直待那信鴿飛離他的視線，他才轉離開。

正屋——

孟筠枝暫時搬離，但那原本放在窗牖旁的妝臺卻依舊還在。

只是如今那上邊已經沒有了妝奩和那個花的花瓶。

空空如也。

就像這房間里一樣。

人果然是貪心的。

以前從未和一時，他覺得自己可以從長計議，可以徐徐圖之。

可一旦擁有過同一的時刻，如今再看這所有，便十分難熬。

——

而幾乎同一時刻。

奕然山莊。

即使是夏季，到了山間夜里，也總是涼些。

孟筠枝沐浴過后，僅著一素里，外披著煙霞披風。

纖細姿立于院中，仰首遙，期盼著信鴿早些歸來。

香巧勸了聲，“小姐，咱們進屋里等吧？”

孟筠枝搖了搖頭，正要說些什麼，便聽得院落上空傳來振翅聲。

眸底一亮，定睛細看，果然看到信鴿回來了。

“小灰小灰，快來。”

香草再度聽到這個名字，還是忍不住想笑。

小灰穩穩落在院中的石桌之上，咕咕兩聲，待孟筠枝將信紙取下來之后，又騰翅而起，從香草面前掠過，似是在報復嘲笑自己的名字。

隨后被香巧引著，了籠子。

香草蹲下，在它面前揮了揮拳頭，“你要是不聽話，我就將你燉了給小姐補子。”

但這話沒起到任何威懾作用，小灰拍了拍翅膀，昂首從的拳頭前路過，去了籠子的另一邊。

而孟筠枝坐在石桌旁，仔仔細細將信里的容。

末了，角微勾，道，“香巧香草，咱們該準備收拾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