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時分，大理寺。

夕僅剩余暉縷縷，暮逐漸籠罩，大理寺前的燈籠已經燃上，椒圖沉肅，更顯威嚴。

而在森冷不見天日的大理寺獄之中，走廊暗昏黃，混著明顯的腥氣，愈發森然嚇人。

刑房，顧凜忱一濯絳錦袍，端坐于圈椅之上，冷峻眉眼在不甚明亮線之中，側臉凌厲，整個人散發出強勢迫人的氣場。

而在面前不遠，一個衫破舊的中年男子跪倒在地上，渾抖，涕淚直流，“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

“小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敕奕將調查得來的一一稟來。

中年男子名龔三，是一名無賴地，嗜賭，平日里全靠狗過活。

顧凜忱右手邊是他這一年以來，被京兆府抓了三次的犯案記錄。

全是盜竊功，金額有大有小。

而左手邊，則是當初侍郎府被盜一案的記錄。

因為盜禮部侍郎府是為未遂，所以另外存放。

若是京兆府的牢獄，龔三甚至連里頭的衙役都是的，可是這大理寺...

他小心翼翼瞥了眼地面不遠的污，撐在地上的兩只手抖得更加厲害了。

顧凜忱掃了他一眼，冷聲道，“年初昌寧坊，禮部侍郎府里失竊，可是你干的？”

“是小人干的，是小人...”

龔三愣了下，又飛快搖頭，“大人明鑒，那案子不是小人做的啊...”

“求大人明鑒。”

他急得都快都哭出來了，連忙以頭搶地，砰砰砰磕了好幾聲。

敕奕上前橫劍，厲聲道，“大理寺重地，豈是你胡言語之地！”

劍鞘就橫在龔三面前，他連忙跪著后退好幾步，又被敕奕揪住后脖頸拽回來。

“大人，小人不是故意的...”

他懊悔于剛才口無遮攔，啪啪啪扇了自己幾個子。

“小人剛才是一時口快，禮部侍郎那個...真的不是小人做的。”

那個案子他印象深刻，因為以前他從來沒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去朝廷大臣府邸。

如今想起來，幾乎悔到腸子都青了。

顧凜忱冷眸一掃，聲音里的威更加明顯，“說清楚。”

龔三懊悔不已，當時剛過完年沒多久，他想趁著新年新象，去賭幾把換換手氣，卻沒想到連本都沒贏回來。

后來他嫌晦氣，就跑去喝酒，喝多了半夜街上晃，吐在侍郎府側門口，正好被起夜的小廝發現，罵了幾句趕跑。

待他跑出一條街后，又酒氣上頭，覺得那小廝是狗眼看人低，于是便又回去，翻墻而，想著既是侍郎府，那他隨便順走一兩樣東西，都足夠自己過好幾個月的了。

卻沒想到剛翻過墻頭，還沒來得及分清東南西北，就被夜間巡邏的護院揪了個正著，扭送京兆府。

此事到底并未造錢財損失，孟文康甚至都沒過多關注，只讓府里管家去理。

后來龔三被京兆府打了幾十大板，丟出府衙。

“大人，這就是全部經過，”龔三慫得連頭都不敢抬，依舊在求饒，“至于侍郎府真正被盜，那確實不是小人做的。”

聽此言，顧凜忱眉目沉沉。

龔三所言非假。

因侍郎府并未真正被盜，剛才所說一切，是他故意詐他的。

龔三此人，是記錄在案的慣，份不可能有假。

再者還有侍郎府的管家和護院，以及那起夜小廝的供詞，亦都非假。

顧凜忱抬手擰了擰眉心。

難不，侍郎府被盜一事，當真與孟文康出事無關？

可那尊玉雕腳彌勒佛像，必定是有人事先放侍郎府的。

若與龔三無關，那佛像又是如何出現在孟文康書房的暗格之中？

究竟是誰？

顧凜忱俊容肅沉，薄微抿。

他沒開口，刑房里便陷詭異的靜謐之中。

龔三心里直打鼓，沒搞清楚今日被抓大理寺是因為何事。

須臾，顧凜忱站起，拂袖而去。

敕奕跟在他邊多年，自是明白他的意思，讓差役將龔三的口堵嚴實了，這才跟著出去。

昏沉的廊道之中，壁燈晦暗。

男人的影被拉長著映在地上，似有沉思。

“許鷺那邊查得如何？”

禮部下轄禮部司、祠部、膳部和主客四司。

許鷺原是禮部司郎中，孟文康被革職查辦后，禮部侍郎一職如今由他暫代，俸祿都跟著漲了不。

從利益關系來看，孟文康獲罪，許鷺是直接獲利者，這條線索顧凜忱自然不會放過。

敕奕道，“了禮部侍郎后，他仍是同以往一般上值下值，并未與其他員有什麼切往來。”

“不過…”他頓了頓，繼續說道，“許鷺膝下有一，自多病，離不開藥罐子，但最近的病似有好轉。”

上司被查，自己升職，兒的病也跟著變好了，這其中是否一些聯系呢？

顧凜忱腳步微頓，眸底閃過利，“盯些。”

“是。”

他復又問道，“侍郎府的下人 ，可調查齊全了 ？”

敕奕道，“還在一一核實當中。”

禮部侍郎畢竟是朝廷重臣，府中奴仆人數眾多，若想細致查驗，須得費不時日。

敕奕又道，“孟家剛出事時，有幾名忠心奴仆還想繼續跟著孟小姐，但孟小姐不想連累他們，便遣散了所有人，只剩下婢素律...”

然而，素律后來...

說到這兒，敕奕止了話頭。

一說起素律，顧凜忱便會想起孟筠枝被賣到紅袖樓一事。

他臉沉得嚇人，不發一言，直接出了牢獄，離開大理寺。

***

外頭天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各街坊亮燈，街道上仍舊熱鬧。

懸掛著顧府徽識的馬車一路轔轔而過，停在燭火通明的大門前。

顧凜忱踩著馬凳而下，寬肩長，一錦袍周正，腰封束，腰間除了腰牌之外，還配著一個鴛鴦香囊，與那一濯絳袍相得益彰。

剛一邁過地栿，便問道，“小姐呢？”

方叔應道，“小姐在正屋里。”

“嗯，”話落，他了廊道，往溯風院而去。

月如洗，夜風微拂，送來陣陣花香。

候在正屋門外的香巧和香草見到主子，彎腰行禮。

看到們兩人候在外，顧凜忱亦明白過來，屋里的人應是在沐浴。

他推開門，抬步。

屋里燭火輝，亮疏影跳躍在紫檀嵌石屏風之上。

而繞過屏風，里間孟筠枝剛沐浴完，正從湢室出來，低垂著眉眼，系腰間衿帶。

一頭長發披肩，發尾微，走間搭在后腰的布料上，微微洇。

沐浴后僅著寢，輕薄又寬松。

然而就是這樣簡單的著，越發顯現出的纖柳之姿，純。

似是察覺到男人落在自己上的幽沉目，孟筠枝系衿帶的纖指微頓，抬頭朝他看去。

聲音輕緩，“大人回來了。”

顧凜忱心中微訕，拿住他的“把柄”之后，小姑娘亦不像以前那般熱。

他朝走近，長臂過來，將那幾縷落領口的發出。

孟筠枝上有著淡淡的幽香，尤其是沐浴過后，這幽香便會越發明顯。

他眸深邃，視線直直落在那截生生的頸子上。

見他走近，孟筠枝下意識皺了皺秀的鼻子，致小臉上沒藏好表。

有些嫌棄。

道，“大人今日審犯人了？”

他上似是帶著一若有似無的腥味。

不重。

但剛沐浴過，滿室沁著芳香，現下他陡然一靠近，這子腥味便顯得尤為明顯。

顧凜忱想要攬住肩膀的大手微微一頓，掌心順著肩背下移，長臂橫在后腰，微一用力，將人拽進懷里。

“嫌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