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裴晰起了個大早，一早就出了門。

坐了幾站公車后下車，看著公站旁悉的小巷口，裴晰深呼了一口氣，抬腳走了進去。

記很好，來過一次的地方都能記得路。

巷子里的路面坎坷不平，裴晰小心地躲避過幾個積水的泥坑，又繞過幾個垃圾堆，終于走到自己要找巷口。

剛拐進去，就聽到里面傳來一陣激烈的破口大罵。

“不知道做了上輩子做了什麼孽哦，攤上你們這樣的鄰居！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上輩子殺人放火都沒這麼倒霉！”

“每次這幫催債的黑社會一來，我連門都不敢開，我告訴你，要是哪天我真被嚇死了，你們就是殺人犯！”

是一個人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耳。

裴晰腳步放輕，慢慢走進巷子里，人的辱罵聲越來越清晰。

“你們娘倆趕死了算了，真不知道這種貨還天天活著干什麼！死了才清凈！”

“豬狗不如的玩意！趕給老娘滾蛋！！”

人越罵越激，俗的用詞是裴晰這輩子都沒聽過的那種，聽得心頭一。

越走越近，終于看到了人的真容。

這里很擁，平房的院子之間都是挨著的，圍墻也很矮，一個中年人站在圍墻邊，叉著腰對著隔壁的院子瘋狂大罵。

一句接著一句，連珠炮一般，與其說是辱罵，不如說是詛咒。

而被罵的人卻很安靜，仿佛聽不見一般，只是沉默地收拾著院子里的一地狼藉。

被砸壞的鐵門，潑了一地的油漆桶，還有地上凌的架和被踩得全是泥的服。

一切都昭示著剛才發生過的混而暴力的一切。

江承臉上并沒有什麼表，只是彎著腰一件件撿起地上的服，然后抖落掉上面的灰塵和沙子。

撿到最后一件的時候，面前忽然出現一雙手，幫他撿了起來。

江承手一頓，抬起頭，看到一張出乎意料的臉。

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種罕見的神，近乎驚愕。

隔壁的人看見有人來了，又或者是得不到回應，覺得沒趣，撂下一句臟話，就回了里屋。

院子里只剩下兩個人，周圍的一切又回歸了寧靜。

江承看著裴晰，著臟服的手了。

裴晰把手上的服遞給他，沒有問剛才發生了什麼。

不用問也知道，肯定是上次那群討債的人又來了。

“你為什麼不還口？”裴晰問。

剛才隔壁那人的用詞惡毒程度，已經遠遠超過了正常的口角范疇。

而以對江承的了解，他并不是一個一味忍讓的人。

可他連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

裴晰有些不解。

“小的時候，給過我一碗粥。”江承忽然開口。

裴晰一怔，才意識到他說的那個“”，就是剛才站在這里破口大罵的人。

江承沉默地抖落著服上的灰塵，沒有再說話，算是回答了裴晰剛才的問題。

很小的時候，那人給過他一碗白粥。

江嫤好幾天沒有回家，他得實在不了，所以敲響了隔壁的房門，乞求有人能給自己一些吃的。

是那個人開的門，看到江承，大罵了一聲晦氣，但還是轉去廚房，罵罵咧咧地端來了一碗白粥。

那粥是涼的，沒什麼味道。

又或者是他當時喝得太急，沒有嘗出什麼味道。

但他一直記得，在他快要暈過去的時候，是那個人給了他一碗粥。

裴晰沉默地看著他的作，不知道為什麼，心口忽然升起一酸酸的覺。

又想起那個夢。

小男孩被打得渾是，一雙黑沉的眼睛里滿是倔強和冷漠。

不管那個夢是不是真的，看著現在這一片狼藉的院子，就知道他小時候一定過得很苦。

裴晰輕輕呼出一口長氣，眼里閃過一不易察覺的緒。

人人都說江承難以接近，說他沉冷僻。

但發現，好像不是這樣的。

覺得他的心其實很。

別人對他的每一分好，他都能記在心里，記得很牢固。

即使過了很多年，即使被傷害，那份好也不會被磨滅掉。

“我幫你吧。”裴晰上前一步，看著江承說道。

撿起地上散落各的服架，江承卻立刻走過來，手制止。

他皺眉道：“你不要，臟。”

裴晰沖他笑了下，說：“臟了可以再洗啊，兩個人總比一個人更快吧。”

江承攔著的手滯在半空。

然后他又聽到開口：“而且，我幫你可是有條件的。”

江承一愣，“什麼？”

裴晰朝他靠近一步，微風把鬢邊的頭發輕輕吹，問：“上次你說，要帶我去那個游樂園，還算數麼？”

江承怔忡一刻，然后點頭，“當然算數。”

“那你一會可不可以帶我去？”裴晰一臉期待地問。

江承點頭，然后“嗯”了一聲，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那我們快點收拾吧。”裴晰莞爾一笑，“早點收拾完就可以早點去。”

說完，蹲下子，開始一個個整理地上散落的架。

江承垂眸看向。

裴晰穿著一件鵝黃的外套，襯得的臉更加白，扎著低馬尾，風一吹，有幾縷頭發不聽話地垂落下來，烏發，看著讓人想幫別到耳后。

四周景破落灰敗，是其中唯一的亮和暖，像是斑駁陳舊的破布上綴了一朵漂亮的花。

鮮活好得與這里格格不。

江承目沉了沉，眼中閃過一決然，垂在側的手握拳。

總有一天，他會擺現在的生活，再也不會讓為了他踏足這樣的地方。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