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選擇

青如雲般垂落, 在月照耀中宛若上好的錦緞。

郎著掌心印鑒，工整典雅的四字篆書好似重若千鈞。

朗月之下，從未設想的道路擺在眼前，容璇一時失了言語。

散著的墨發輕拂過指間, 帝王語氣鄭重：“不單單是印, 此番若是還朝，便以子份堂堂正正立于朝廷, 無需再有任何的遮掩與委屈。”

朝廷從有到無, 而今再度興起。縱然其中面臨重重困阻, 但這卻是他為帝王應當為瑾兒乃至天下有志于學的郎所掃清的。

重返朝堂，他的瑾兒足夠有資格為第一人, 為天下士子之表率。

祁涵道：“至于份一節，你也不必擔心。”

宸妃的名位好生安置于宮中，容長瑾只是容長瑾，是十七歲一甲登科, 十八歲下江南賑災, 憑才學立于天地間的子。

“朕已傳話給寧遠伯府, 將三姑娘的名諱記作妍。”

有人知曉宸妃閨名，一應記檔皆可更改。

“你若在朝，依舊可用自己的本名。”

“璇”之一字，如玉般的好。

帝王允諾：“不會有任何人置喙你的份。”

所有坎坷盡數鋪平，只待郎一句回答，應允與否。

晚風吹拂, 容璇輕合了掌心，一直不曾答話。

帝王的心緒從未如此刻般忐忑過, 他已出所有籌碼，等候著最終的決定。

夜幕中繁星閃爍, 良久，容璇擡眸。

道：“那我是不是可以領兩份俸祿？”

宸妃一份，戶部一份。

祁涵：“……”

祁涵：“自然可以。”

莫了他補一句：“三份也行。”

常州府中的俸祿亦能補給。

……

三月春如詩如畫。自從答允還朝，容璇心也仿佛融了無邊的明春景。

返京尚需些時日，常州城中有不家資需要收整，更該好生向餘知府夫婦辭行。

春風駘，容璇與祁涵策馬同行于返程的道間。

見路旁開得自在的一株野花，世間雖有兩全法，但或許可以盡力去求一份圓滿。

這世道留給子的出路太，唯願自們而始，郎也漸能擁有後宅外的一番天地。

縱是與來時一般無二的景致，回程時再相，卻只覺通的舒暢，心曠神怡。

飲馬溪邊，二人稍作歇息。

容璇坐于祁涵畔，仰眸明淨天幕中點綴著的朵朵白雲。

含笑指給側人：“東邊那朵雲，像不像玉兔，腳邊還滾落著幾枚元寶？”

風吹雲，瞧祁守昭看不出所以然來，容璇仔細同他比劃。

“嗯。”他眸中滿蘊笑意，在心上人靠近些時，俯吻住了的。

“唔。”

齒纏，似不知饜足。

花瓣隨風搖曳，容璇被他親得了腰，在帝王手掌護持中，形不自覺向後靠去，直至倒于的草葉間。

指旁是一株公英，隨著方才那一陣靜散落些許。

盡數為上人所占據，容璇閉t了眼眸，沉于春中。

綿長的一吻，二人皆了氣息。

容璇低頭整理過擺，尚未完全平複過心緒，又被帝王橫抱起帶上了馬。

靠于他懷中，繼續趕路時便換作同乘一騎。另一匹馬訓練有素，系了韁繩隨在其後。

日暮時分，燈花巷深的容宅已在。

落霞的餘暉映照在棗樹碧綠的葉間，祁涵將人橫抱下馬，低低道：“等朕來接你。”

駕南巡，回程之時從常州府中過，便可攜歸家。

容璇點一點頭，那時也就安頓好了容宅的一切。

帝王著重吩咐暗衛留下一對信鴿，悉心叮囑道：“若是惦念，莫忘了給朕寄信。”

“嗯。”

夕落于山間，巷外暗衛已整裝待發。

祁涵最後在畔印下一吻，折返揚州。

行宮中積半月事務，一夜都不能多留。

晚風徐徐吹著郎擺，立于遠，目送心上的影消失在視野中。

鴿子撲扇著翅膀，白羽在暮下鍍上一層金暈。

容宅正房，懷月細細聽過郎君之言。

暖玉所制的印擺于燭火下，最初的怔忪過後，懷月回容璇以燦爛一笑。

認真地點頭：“郎君就該回京城施展抱負啊。”

的郎君驚才絕豔，合該立于廟堂之上，一展所學。

燭火明亮，容璇道：“阿月，你若是習慣常州府的日子，留在此地也可，不必隨我奔波。”

懷月在常州府為打理生意，已然駕輕就，鋪中無人不尊稱一句“月當家”。

在常州城中過得甚好，無需為了自己再度更改眼下順遂的生活。

懷月搖頭，毫不遲疑道：“我自然要隨郎君走的。”

從十九歲那年郎君將瀕死的從青樓中贖出起，便已下定了決心，郎君去何，就去何。

這并非依附，而是懷月也有這般自信：“我能為郎君分憂啊。”

郎君在朝堂，容府上下，還有京都的生意可不能無人照管。

懷月眸誠摯，與郎君年時皆為家中所棄，孤在外無依無靠。這些年朝夕相下來，們彼此就是對方的親人，不離不棄。

握住容璇的手，千言萬語盡付于相視一笑中。

郎君將要還朝，容宅上下還要許多件需要收整。

懷月回過神來，笑著道：“原來那日來的所謂郎君的朋友，就是陛下啊？”

容璇耳後有些紅，輕咳一聲，一本正經地開始與懷月盤算要帶走的家資。

屋中新點起幾支燭火，將桌前照得更亮堂些。

書案旁就備了珠算盤，二人一同商議，有之。

懷月憧憬道：“郎君，等回京後，我們將原先折賣的鋪子都贖回來，好不好？”

容璇點頭，含笑答：“這是當然。”

們一同歸家。

……

數日兼程，揚州行宮，星落了滿地。

謝明霽方巡查于後殿前，聽聞護衛回稟的消息，立時振作了神。

“陛下。”

正殿書房，其餘侍從都已屏退。

謝明霽坐于椅上，長長舒了一口氣：“陛下若再不歸來，我這臣賊子的罪名可就要扣實了。”

雖說有形相仿的暗衛扮作了帝王模樣，但也只能瞞過一時，并不能長久現于人前。

連日趕路，帝王眉宇間卻盡是舒展之：“難為你了。”

謝明霽飲了口熱茶，分明陛下離開前議定只去五六日，這一下子變作十五六日，實在是他措手不及。

“若換了旁人，”謝明霽并非自誇，“還真不一定能支撐這麽久。”

他本想問問長瑾的消息，但觀陛下神，已然八九不離十。

謝明霽笑著道：“長瑾此番可同陛下一道回來了？”

祁涵吩咐秦讓磨墨，笑答道：“還需一些時日。”

他竹在，謝明霽有些好奇：“陛下是如何讓長瑾答應的？”

帝王笑而不語，執了筆在手，頃刻間揮毫寫就一封手令。

帝王旨意星夜傳回閣，令翰林院擬詔，即刻召原戶部主事容長瑾還朝，擢升四品戶部主司。

……

容璇在常州府三年，與懷月一同積攢下的家底頗為可觀。

返京一事已告稟過餘知府，餘家上下一同為歡喜了許久。尤其是李夫人，還特意請算命師傅挑了黃道吉日，要設宴為踐行。

如今常州府衙中容璇已不再去應卯，手中事務都已接完畢。

并無多離別的愁緒，只因容璇知曉，帝王既已走訪過常州數縣，餘知府的政績他必定心中有數。

待得餘知府任期將滿，擢升回京總在這兩年間。容璇揣著，以餘知府的資歷與治績，至也得是三品戶部侍郎。

遠行在即，李夫人也派了人手到容宅幫忙。

容璇有條不紊地安排著，容宅并不折賣，以後和懷月有機會回常州時還能到家中一住。三間生意最紅火的商鋪也留存著，鋪中掌櫃得力，容璇請了餘澄代為照管，屆時分他一盈利。

餘下的鋪子與田地轉手也算順利，畢竟容璇買時都是挑細選，地段好，價格公道，轉手自然容易。

容璇撥著珠算盤，常州府地價上漲，賣出兩間鋪子的價位比買時還添了半。

再加上這三年所賺得的銀兩，這筆生意穩賺不賠。

一筆筆賬目記錄在案，容璇午後算賬算得神清氣爽。

賬本整理清楚，容璇輕捧茶盞，吹涼了茶水。

再沒有比點算家資更人心愉悅之事了。

暫不算外間未收回的銀兩，單將手中現有的銀錢拿出三，足夠在京都買一寬敞院落。

這回宅子得離六部近些，省得每日奔波，晨起還能多睡一會兒。

容璇心滿意足盤算著，窗外白鴿拍打著翅膀，似是在為主人提醒著什麽。

一別數日，容璇想了想，趁著暫有閑暇，隨手撕下半頁空賬本。

磨了墨，提筆時卻有些犯難。

能寫得八文章，時務策問也不在話下。驟然要抒相思之，倒不知如何下筆。

支頤許久，信筆題了幾句，再說些近日見聞。

另起一行時，屋外懷月叩門後，很快推開了房門。

容璇反應奇快，將半封信折起夾一冊書中，神如常。

“郎君，”懷月帶了賬本來，神有些懊惱，“有一賬目總是對不上。”

在算鋪子中今年的節餘，容璇接過，讓懷月先坐下喝口茶。

算盤珠重新撥響，容璇仔細翻看過，圈出前後幾頁不對應的數額，不知是否是謄抄有誤。

懷月起，趕回自己屋中去取原賬本：“郎君稍候。”

趁著這當口，容璇將窗下的信鴿抱屋中。

給祁守昭的信沒什麽要事，自己也不想讀第二遍。容璇將折好的信紙卷起投竹筒中，悉心蓋好，放飛了白鴿。

天氣晴朗，鴿子靈巧地翺翔于天際，披星戴月送去信箋。

行宮回廊下，秦讓原本打著盹兒，見小徒弟寶貝地捧來了鴿子，騰地站起了。

宸妃娘娘寄了錦書來，這可真是天大一樁好事。

娘娘果然還是惦念著陛下的。

秦讓小心翼翼與徒弟一起取出信箋，送陛下書房，旋即告退。

案上堆疊不公文，祁涵了眉心，將奏疏暫擱置一旁。

兩寸寬的信件收于掌中，帝王將其徐徐展開。

白紙上滿滿當當寫著墨字，幾乎都是串的數額。

字跡悉，條理也格外分明，顯而易見是在算賬。

落款為四百三十八兩，著重圈出，記第二筆。

日映于書案前，帝王執著信箋停頓許久。

他還是將這一張草稿好生夾了書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