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臣謝瀾安參見陛下。”

謝瀾安上還是那霞裾, 不避階上跡，至皇帝下首，致葉揖之禮。

與上一次在長信宮外雨中的生疏不同, 這次謝瀾安聲朗朗, 下拜得很快。陳勍卻不敢坦然之, 立刻下階相扶：

“卿家平。黨圖謀不軌, 幸得卿家, 朕方得以轉危為安, 含靈你有首策之功。”

先稱卿家，便是不否認謝瀾安的朝臣份，再喚表字，更是進一步與親近之意。

殿階下還留駐著許多勤王的臣輔未散，目睹這一幕，再看謝瀾安的眼神，便不由多了幾分敬憚。

首策之功，這四字何其之重。聽說昨夜傾覆外戚的政變，全是由這郎一手策劃。將軍指揮于掌, 挽狂瀾于將傾，從虎口下保陛下安然, 又一舉傾滅了橫行多年的庾氏。

雖未直接參與救駕, 卻已流出運籌帷幄, 策定乾坤的能力——而這個郎才不過二十歲。

在這些人神思各異地著謝瀾安時, 陳勍的目同樣落在臉上。

莫說旁人不知昨夜會稽王會率兵宮, 便連他事先都不知。

那些大臣以為是他與這名謝娘子裏應外合，暗中聯手除去外戚？不是的，在此之前，陳勍與謝瀾安說過的話一只手都數得過來, 從未向他呈過手書、暗信之類的東西，更無私下向他陳表忠，呈稟過計劃。

他們中間一直是由郗氏兄弟傳遞消息。

可即便對郗氏兄弟，謝瀾安的態度也慎之又慎，只用“凰已散，蒼蠅爭飛”，“溫水煮石蛤”之類模棱兩可的暗語，仿佛既不十分熱衷于爭取他們的配合，又極度防備留下被人反咬的把柄。

給陳勍一種覺：不是在向他這個皇帝投誠，而是代他撥反正，恢複廟堂間本應有的秩序。

連母後都騙過的人，他也難測高深。

謝瀾安不在意被人側目，目平靜，與冕旒後那雙眼一而分。

這時謝策忽然邁出一步，向陳勍跪拜下去。

他的姿清如松竹，氣格穩重：“請陛下治臣僭越之罪。策聞靖國公有不臣之心，為防陛下有失，請會稽王京勤王，唯恐事洩，故不曾提前向陛下請旨。雖事急從權，亦是不敬。”

謝瀾安目輕，知道阿兄這是怕皇上疑，要攬在自己上。

陳勍道：“謝氏護駕有功，何罪之有，神略快快請起。”

謝策卻未，揖手堅持：“求陛下治罪。”

他為人規行矩步，樸重無鋒，若非為了小妹，一輩子也不會行此出格之事。

可既然做了，他就會擔當到底。謝策不是真的求陛下發落他，而是想讓陛下對瀾安放心，對謝氏一族放心。

謝瀾安微微容。陳勍如何看不出他的意思，笑了笑，順口說：“好啊，神略拓碑一絕，朕便罰你獻上兩幅東正寺的碑帖，何如？”

謝策這才謝罪起。

會稽王這會兒在前邊重排衛軍布防，分守宮門各，理宮變的尾聲，不曾在這裏。縱使他在，也不可能像謝策一樣自陳罪過，把一樁天家欠他的人變自己的把柄。

說到底，南渡以後江左兵制混，稍有實力的門閥豪強皆有私兵，朝廷屢不止，何況是正二八經掛陳字旗的藩王。

但不是誰都能和宗親相提并論，郗符乖覺，也向皇帝張了張。

未等他開口，十六歲的龍袍年神肅然，冕旒輕撞出珠玉之聲：“朕非昏庸，能辨忠。你們皆是有功之臣，不必多言。”

他言訖，轉頭看向仍坐在殿神思游離的太後，“母後，含靈來了，您可有話要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