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在烏鎮試點,然后才是武漢。”他啜了一口熱騰騰的藤茶,“說實話,這項目走得也太順了些。”
“指哪一方面?”謝欺花問。
“資金方面。小盛的原話。”
“說是國外一公司作為合作商加,既提供了線路研究方面的技,還補給厚的資金。直到這個項目完全落地,資金鏈條都是很穩妥的。”高教練說,“我當時聽了還不信呢。”
謝欺花附和:“哪來那麼好的事?”
老張在一旁閉目養神,眼窩很深陷。
老張的媳婦了他兩聲,他沒應。
謝欺花踹他小,他才恍然驚醒。
“……我剛剛睡著了嗎?”
“睡了倆小時!”謝欺花沒好氣地,但又很快改口,“能睡是好事。”
老張困得很,要他媳婦領著他回家。謝欺花說這兒有床,老張擺手,跟著媳婦走了。兩人走了有一會兒,高教練才回過視線,悠悠地嘆息一聲:“我看老張也是個苦命的人。”
“好命的很,他有那麼好的老婆。”謝欺花淡道,“錢也掙了不。”
高教練的老婆卻于心不忍。
“他……也不告訴蕙芝,就一直自己扛著,也不知道能扛到什麼時候。我這幾天都不敢跟蕙芝對上,一想到什麼都不知道,我就……就……”
“有什麼好告訴的?”謝欺花從煙盒里拿出一,“都晚期了,告訴蕙芝姐又有什麼用,也是徒增煩惱。”
是的。
老張確診肺癌晚期。
這消息從老張的里說出來,大家都覺得在開玩笑。直到他把那本陳舊的病歷掏出來,眾人才紛紛臉一變。
謝欺花一把抓過翻閱起來,老張從確診癌癥中期就開始治療了,一直瞞著他媳婦蕙芝。如今到了晚期,瞞也瞞不住了。老張說想趁著自己還能,帶老婆出去旅旅游,多看看這中國。
老張本來就不是一個到玩的人,他平時其實悶的,所以謝欺花以為他是一時興起,沒想到竟是這原因。
高教練問老張:“蕙芝知道麼?”
老張搖頭、再搖頭、再搖搖頭。
“我沒打算告訴。”老張說。
謝欺花驚得瞪大了眼:“你!”
腦子很靈,老張又是那種好懂的子,一下子就想到他要做什麼。
“你打算旅完游就和蕙芝姐分開?”
老張一怔,隨即嘆息,點了點頭。
老張和他媳婦有多恩,誰都明白。如今他做出這樣的決定,高教練和他老婆都不能理解:“再怎麼也不用走到離婚那一步吧?難道你就不打算繼續治療了?人怎麼能有病不治呢!”
謝欺花卻陷了沉默。
知道老張怎麼想的。
老張和他媳婦是相親認識的,蕙芝比他小了六歲。蕙芝家境不好,不然也不會急著嫁出去。但嫁得好,老張能掙錢又脾氣好。都說年紀大的會疼人,蕙芝在家里不用做一點家務。
雖然如此,但因為蕙芝過于年輕,每每來找丈夫,還是使他遭人笑話:
“老牛吃草,也不害臊!”
蕙芝不覺得這有什麼,老張在之前沒有過對象,在之后也不會有。
喜歡他的忠誠。
但蕙芝。
可以有。
“還年輕。”私底下,老張和謝欺花這樣說,“我都快四十多的人了,還三十出頭。我走之后,肯定是該找的。干脆就不要耽誤,反正沒有孩子,離婚……也就那麼一回事。”
謝欺花覺得沒什麼不好。
蕙芝姐確實不該被困縛。
老高和他老婆表現出明顯的不認同,他們是那種很正統的思想,不是說人不能夠改嫁,而是說,至這最后的年頭,不要把一雙夫妻拆得太難看,說直白點,死后的事死后再說。
老高覺得謝欺花不幫著他們勸老張,不夠意思,謝欺花聞言只冷冷道:
“那你替他決定嗎?”
任何人都沒法替老張決定。
因為他們不能分擔他的不幸。
但即便是有替他分擔的資格、分擔的能力,或者即便已經替他分擔許多,也沒有把握說能夠決定他的人生。
這是謝欺花養孩子養出的道理。
夜深了,再多的話也染上哀愁。老高的老婆唏噓不已,謝欺花點著一煙聽,不是自怨自艾的人,當然也不想別人這樣。高教練看出來,讓老婆先去睡。他們這幾日留宿謝欺花家。
“就是那樣的人。”高教練也起煙,“心,什麼心都要,什麼人都想管,我都怕心出病。”
謝欺花笑了笑,沒再說話。
老高夫妻在武漢待了幾日。
這天上午要啟程,謝欺花帶著兩人去街道口吃了蔡林記,又買了些路上吃的鹵味和小面包,主要是高教練老婆吃。送完他們,謝欺花興致缺缺,那是因為分別而產生的不可抗緒。
突然想回舊屋看看。
散步到友誼路的社區。
走進居民樓,順著灰塵彌漫的樓道往上。樓道里,想起在這里撿到兩個小家伙,大的十四,小的十歲。他們像兩條臟臟的小狗,想進舊屋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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