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最開始的極度恐懼不敢接近,到現在已經能跟他睡在一張床上科打諢,甚至有膽子手腳,一度忘記了他高高在上的儲君份,也忘記了自己的份。
云葵輕輕吐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將沉重的袞龍袍取下來,勉強將各種佩帶、玉圭認全,真正替他更時還有些生疏和吃力。
太子低頭看手忙腳的樣子,不由得皺起眉頭,“沒有人教過你這些?”
云葵如實道:“魏姑姑教過,可教的大多是給殿下侍藥和侍寢,更也只細細教過常服的穿著,至于殿下的朝服,我們只看過形制圖,魏姑姑簡單演示過一遍,不曾細講……”
太子扯:“以為孤活不到上朝了?”
云葵被他語中冷意懾住,腳底有些發,“奴婢失言……”
可的確也沒有說錯,當初太子中數箭沉疴難起,誰也沒想到他能這麼快好轉,而們這些近伺候的宮,誰又想過自己還能活到今日,甚至連教們魏姑姑都被遣走了……
太子垂眸看一眼,又喚了曹元祿進來。
曹元祿是伺候慣了的,恭恭敬敬地替太子換上袞龍袍,將朝服上一些細枝末節也一一教給,最后道:“姑娘給殿下梳頭戴冠吧。”
云葵微微一愣,視線沿著太子前明明赫赫、凜然生威的盤龍紋樣往上,再對上男人那雙深邃冷峻的眸,連心口都在微微地震。
平素見到的太子殿下只著一襲玄常服,舉手投足間的氣場已是凜然不可侵犯,今日龍袍加,威嚴肅穆蓋過了以往的鷙冷酷,更顯得五深峻,淵亭山立,是那種與生俱來的,令人心生敬畏的儲君風范。
「這可是太子啊,生來尊貴、宛若神祇的男人,夜里竟然被我那般……」
「小葵花你、你怎麼敢的!」
又想起來,夢中碧簪姑姑似乎很喜歡夫君穿當差時穿的飛魚服與共赴巫山,能選進儀仗隊的本就是侍衛中的極品,那大紅錦袍,烏紗鸞帶,更是將虎臂蜂腰螳螂勾勒得淋漓盡致,直接把碧簪姑姑迷得尖連連。
太子殿下自然比那儀仗隊統領更加英俊拔,這一袞龍袍更是龍章姿,天家威儀。
太子聽到又在心中將他與其他男人作對比,還是一個小小的侍衛,他的臉再次黑沉下來,可隨即又聽見更為大膽的幻想——
「這可是龍袍啊,他若著這一把我在下……哎呀不能想,再想就要流鼻了!」
「戒,戒,戒……」
太子眸晦暗,暗暗滾了滾結,更荒唐的是,自己竟也因這污穢的心思起了不該有的反應。
想起那被他才吻片刻就已經淚水漣漣的小臉,他在心里嗤笑一聲,就這膽小如豆的丫頭,也就只敢在心里猖狂,真若如所愿,欺下去,只怕就要嚇哭了。
太子斂眸,按下心中那躁。
好在朝服足夠寬大,可以讓他時刻維持威嚴。
云葵五迷三道地接過曹元祿遞來的象牙梳,抬起胳膊才發現本夠不著太子頭頂,男人高大拔的軀幾乎將全部籠罩。
曹元祿笑道:“姑娘等殿下坐下再梳吧。”
這才反應過來,稍稍抬頭便見太子居高臨下地掠來一眼,像看傻子一樣看著。
云葵:“……”
梳頭是好生學過的,無奈天生手笨,加上畏懼太子威嚴,連手指都在發抖,梳出的發髻要麼過松,要麼過,要麼總是下一縷,最后那下沒留神,扯得太子眉心直皺。
訕訕垂下頭,哭無淚:“殿下饒命……”
太子頂著梳的發髻,怎麼看怎麼奇怪。
曹元祿也沒想到這丫頭是個二五眼,這蹩腳的梳頭手藝放在其他主子宮里都是要拖出去打板子的,他竟還特意把與殿下親近的機會留給……
心聲方落,曹元祿就被自家殿下涼涼瞪了一眼。
他趕忙賠笑:“奴才幫您重新梳理?”
太子寒聲道:“不必了。”
曹元祿只得取來朝冠,親自替太子戴上。
云葵看著軀昂藏、矜貴威嚴的太子殿下,心口砰砰直跳,手指也不自覺地收。
太子低頭看,卻未能聽到的心聲,“你還有話說?”
云葵一張,舌頭打結:“我……奴婢今日還要守宮門嗎?”
“不必,”太子吩咐曹元祿,“安排個人教梳頭。”
天還未破曉,他抬腳邁出殿門,高大軀在濃釅夜之中,下擺隨著步伐翻滾,袍服上的金龍紋飾仿佛自黑夜中騰飛而起,撐天拄地,主宰乾坤。
直到人徹底走遠,云葵才悄悄松口氣。
實難想象,竟然強吻過這樣的極品,還過人家的,這簡直……膽大沒魂!
他讓去學梳頭,難不日后都想讓來梳頭?
云葵想起方才那個歪歪扭扭的發髻就一陣心虛,好在戴上朝冠才穩穩固定住了。
太子殿下似乎……寬宏大量了許多啊。
第28章
太子回京之后首次上朝, 不滿朝文武,甚至淳明帝都很意外。
知曉他目空一世,從不將皇帝放在眼中, 卻沒想到連朝會大事都不請自來,連聲招呼都不打。
淳明帝昨晚去看了九皇子,小小的孩子被他折磨得胳膊臼,險些嚇破了膽,昨日醒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咽下的膳食全都吐了出去。
玉嬪淚如雨下, 他又于心何忍,又是哄妃, 又是哄孩子, 折騰到大半夜才消停。
恨只恨太子心狠手黑, 小九不過一句失言,小施懲戒也就罷了, 可他竟然罰得這樣重, 還借此大作文章,跑到閣老們面前就差指著鼻子罵他教子無方!讓他在群臣面前失了臉面!
可太子今日上朝,淳明帝縱使心中再不滿, 為了不授人以柄,也要強著怒意,含笑起相迎,噓寒問暖, 做足慈叔父的姿態。
辰王盯著太子朝服上的五爪龍紋,只覺得異常刺眼。
整個大昭能穿龍袍的只有兩人,一個是淳明帝,另一個就是太子。
開國初期皇子與親王都有資格穿袞龍袍, 到景佑帝時,除皇帝外,所有親王郡王一律著蟒,是以他們這些皇子如今只能著四爪蟒袍,可淳明帝卻為了顯示自己的大度,給了太子著龍袍的特許。
而這一切尊榮,本該都屬于他。
文武百久未見太子,或恐懼,或好奇,或懾于太子威嚴不敢直視,或心中有鬼,生怕太子像三年前那般網羅罪名,查到自己頭上來。
外界傳聞太子出征北疆乃是戴罪立功,實則不然。
他在臨走前親自置了一批貪污賄、尸位素餐的員,既是拔除這些蠹國害民的毒瘤,也是為殺儆猴,震懾其他員,以免有人在他出征期間胡作非為。
只是當年那些置手段太過酷,至今想來依舊令人膽寒。
從前他出征在外,眾人還能略略松口氣,如今他回京,眾人不得不再次繃神經,是見他負手往隊伍前那麼一站,周散發的狠戾威嚴之氣都讓人不寒而栗。
「不是重傷難治了麼?為何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里?」
「他這次回京,又不知多人要遭殃。」
「先帝英明神武,深仁厚澤,滿朝文武何人不服?怎麼他的兒子竟是如此……」
太子聽著來自四面八方的聲音,邊勾起一抹冷嘲。
有些事他無需解釋過多,也懶得解釋。
就如民間都傳他屠遍北魏七城不留活口,這其中多是因為雪災,多是因為瘟疫,而他真正下令斬殺的那幾千人,都是寧死不降的魏軍將士。
北魏窮兵黷武,百年來屢屢尋釁滋事,侵犯大昭邊境,便是驍勇善戰如先帝,最終也折在北疆,而他在北疆領兵這三年亦經歷惡戰無數,大昭將士傷亡慘重,贏得并不輕松。
不降之軍,留著后患無窮。
他不否認骨子里的確有種暴戾嗜殺的傾向,所以行事往往偏向極端,對北魏將士幾乎是趕盡殺絕不留余地,當然這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
頭疾日夜折磨,周邊群狼環飼,無數個黑夜里疼痛帶來的瀕死之,還有那箭之下,千鈞一發間,顱突然襲來猶如鋼針刺神經般的劇烈痛楚,令他渾痙攣彈不得,只能任由利箭釘皮……
他不愿再等,也等不起,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拿來耗費和周旋,所以寧可永絕后患,一勞永逸。
對北魏敵軍如此,對那些貪污吏亦是如此。
如今他回來了,自不能讓這些人逍遙法外。
為不正的,他會一個個鏟除。
為不為的,也不配在這巍巍朝堂站著。
容易被謠言牽著鼻子走,不辨真偽、顛倒是非的,又如何指他們替百姓張正義?
哪怕聲名狼藉,他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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