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綠想起來了。

“此乃大公子上次呈予姑娘的信箋。”

但彼時姑娘瞧也未瞧一眼，便隨意吩咐們將信收起來。于是與其他件一道，被們妥善收進了這只箱子之中。

阮凝玉卻眼皮一跳。

突然瞇起眼眸來，“等等。”

若是以前的話，或許不會將男人的信放在心上，也不屑于看。

可是……

腦里剛閃過念頭，阮凝玉心臟便噗通跳，強自鎮定下來。

讓呼吸變得勻長，而后用再平靜不過的聲音道：“將它取來。”

抱玉聽聞，忙抬手輕輕拍落那信箋之上的灰塵，而后將信置于自家小姐掌心之中。

待二人收拾妥當件，抬眼去，卻見阮凝玉依舊端坐在原，姿紋未，神間滿是恍惚，心不在焉，也不知正思索著何等心事。

大公子的那封信就放在的手邊。

抱玉沒忍住，眨著好奇的眼。

“小姐，你為何不拆開瞧瞧？”也很好奇大公子到底給小姐寫了什麼。

阮凝玉：……

是會看的，但是要支開旁人。

已經猜到信中的容是什麼了。

都到這種地步了，男人的心意昭然若揭，又并非愚笨之人，怎麼會猜不出他會給寫什麼？

他還能給寫什麼？

這封信恰似驚雷，又似那威力無匹的烈炸藥，更如深鎖于閣之中、不示人的珍本書。一旦現于謝府，便足以掀起驚濤駭浪。

所以，不能讓們知道。

阮凝玉面上卻不聲，旋即輕啟朱，漫不經心地說道：“你們去園子里折幾枝新開的玉蘭花回來，我瞧著案頭的花瓶空了好些日子，正缺些新鮮花枝點綴。”

言罷，又抬手了鬢角，佯裝出一副閑適模樣。

抱玉與春綠雖心有疑，卻也不敢多問，應了聲“是”，便離開了屋子。

阮凝玉這時目落向了手邊的信。

似是猶豫著要不要去，可又害怕信中容會打破此刻的平靜。

明明只是一封信箋而已，可阮凝玉手指卻退了回去。

就仿佛，拆開了它之后，窗外便會響起驚雷，下起大雨一樣，將海棠院的安穩與寧靜都攪得碎。

明明近在眼前，謝凌心里最脆弱的地方即將被窺破。

阮凝玉蹙眉。

在怕什麼？

如今占上風，在明，謝凌在暗，究竟有什麼好忌憚的？

就算謝凌是的兄長又如何，他不過是慕的蕓蕓男人中的一個罷了，不能因為他是謝凌，便了手腳了分寸。只要沾了“”一字，就算他是謝凌又如何，定跟那些男人也沒什麼區別的。

罷了。

不就是男人要向傾訴腸麼？

有什麼好怕的？

前世，這種書信看得最多了，不是麼？

男人告白無例外都是那幾句沒新意的話，什麼一見鐘，什麼一見傾心，目心許，之所鐘，相見恨晚，癡心一片……都能猜得出來。

在這謝府最為尋常的一日，日過雕花窗欞，灑下斑駁影。

阮凝玉端坐于閨房之中，平靜地拆開了這封信，與此同時，順手拿起春綠剛泡好的鐵觀音，輕抿一口，茶香縈繞舌尖，可的心思全然不在這茶湯之上。

但這封信箋……遠卻比想象中的還要的厚。

紅箋小字，說盡平生意。

阮凝玉蹙眉，心頭這時已經覺到了異樣，就如同平靜的湖泊里投進了一小石子，但阮凝玉不以為然，便展開了那麻麻的信——

吾素來拙于言辭，然今日之事，關乎吾心，不得不言。

吾平生淡泊寡，七六皆如浮云過眼，然獨對卿，吾心如古井生波，難以自持。

往昔，只當是對妹妹的疼惜，近來，吾之心緒愈發紛，皆因對你早已超尋常兄妹之。

然吾心之所系，非止于兄妹之，更有那男之。

往昔吾不知為何，自逢卿后，方得嘗人間諸般愫。或當卿之恩，使吾心有所系，有所依。

自此，卿之悲喜皆為吾之悲喜。

秋夜家宴，蟹黃，本應是歡聚之時，然為兄偶聞表妹與易書之言，方知表妹因驗之事，心中仍有怨懟，吾心破碎。

此事雖已過去多時，然每每思之，便如那夢魘纏，難以擺。吾心之痛，表妹可知？

表妹之容，表妹之笑語，猶如浮掠影，恰似鏡中月水中花，吾本伏案疾書，然每每提筆，眼前皆是表妹之倩影，只得擱筆凝窗外月。

然吾素來斂，不善表達，每每見卿，心中雖有千言萬語，卻只能化作寥寥數語，甚或默然無語。

昨宵之事，刻骨銘心，然吾深知，凝凝卿卿心中早有所屬。然吾亦知，既已與卿共赴云雨，便是天意使然，緣分注定。吾不敢負天，更不敢負卿。

雖知前路渺茫，然此生僅一世，亦力一搏。

凝凝卿卿，吾不愿放棄，亦不能放棄。

今既已與卿相親，便愿以余生護卿周全，迎卿吾家門，許卿正妻之位，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吾心意已決，縱家族規矩森嚴，千難萬險，然每念及凝凝卿卿，吾亦無所畏懼。吾心之所向，唯與卿長相廝守耳。

待他日功名就時，必當三書六禮，明正娶，迎卿門，與卿共結連理，白首偕老。

然之一字，強求不得。若表妹不愿，吾斷不會心生怨懟，表妹之喜樂安康，勝過世間一切。

縱有千般不甘，萬般不舍，亦當斂藏意，此生唯愿以兄長之，護卿歲歲長安。他日若見卿得良人相配，吾必青衫磊落，以三盞清茶賀卿百年之喜。

書未盡，吾憶凝凝卿卿死，卿若有意，便請回書一封，以定終。

汝喚吾為夫君之時，于吾心，汝已與吾之妻無別矣。​

若卿無意于此，此箋便無字之書，便當殘墨盡付燭火。

吾仍以兄長之態，待你如初，往后歲月必傾盡全府之力，為你周全。待你擇得良人，出閣之日，吾定以最隆重之儀，送妹出嫁。惟愿表妹余生歲歲無憂，敬請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