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下藥 鶴頂紅哄裴相飲下

長公主面上浮起笑意, 垂眸抿茶。

不多時，輕鶯總算從無數疊年畫中拉出一張最好看的，是一幅花鳥荷花鯉魚圖, 寓意也十分吉祥, 和和，年年有餘。

將年畫呈給長公主, 卻說這幅年畫是送給的, 將近年關，帶回去在院裏門扉都合適，算是給的見面禮。

輕鶯謝過長公主, 心裏滋滋的。

在長公主府上待至晌午, 用過了午膳, 二人便打算回府, 臨行前長公主特意拉著輕鶯的手說日後可以常來公主府, 教畫藝。

這是真心實意想收為徒。

輕鶯連忙千恩萬謝, 坐到馬車上以後還在恍惚, 著車窗外虛無縹緲的雪花, 心想這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如此一來，也算是通過了裴相的考驗吧，畢竟長公主都要收當徒弟了, 怎麽可能不喜歡呢。

視線忽而挪向裴疏, 輕鶯眼皮一跳，對面的裴疏意味深長著，也不知看了多久。

“大、大人，你怎麽一直看著奴婢呀？”

“看你傻笑不止很有意思。”

“啊？”輕鶯連忙捂住自己的臉，自己表現得那般明顯嘛……

揚起腦袋，錯開話題:“大人還沒說小名呢, 可不許騙人。”

裴疏淡淡開口:“我沒有小名。”

“……”

輕鶯怒了。

說好的不騙人，結果從一開始就在忽悠！沒有小名還要給考驗！

“那不行，大人都答應奴婢了，怎能出爾反爾？”輕鶯噘起，胡攪蠻纏道，“編也要編一個出來。”

裴疏看著眼前氣急敗壞的小娘子，心莫名愉悅幾分。

他心好的時候會提起從前，斟酌片刻道:“我沒有小名，頂多就是長公主喊一聲小疏，不過我的表字可以告訴你。”

輕鶯翹起的慢慢放下來，這個知道，許多文人雅士高門貴族子弟都會取字，好友之間亦會互相稱字，但裴相的位太高，幾乎所有人見到他第一件事都是行禮，自然也沒人喚他的字。

那豈不是白取了？

輕鶯忍不住替裴疏到可惜。

“大人快說嘛，不要賣關子。”

“手。”

輕鶯把自己的手遞過去，裴疏用手指在掌心一筆一劃寫下兩個字，指尖輕，掌心麻麻。

“清宴，取河清海晏之意。”

清宴，清宴。

輕鶯裏咂著兩個字，的歡喜攀上心頭，無知無覺念出了聲，擡起眼眸，對上裴疏清明幹淨的瞳眸，似乎從裏面窺見一閃而過的笑意，錯覺似的。

這個詞好像聽大人提起過，天下太平的意思。

“奴婢喜歡。”呆呆說。

裴疏揚起眉梢:“喜歡什麽？”

這話好像怪怪的，輕鶯沒有過多思索，口而出:“喜歡大人的字啊。”

“沒了？”

裴疏忽然湊近，一張清泠泠的俊臉在眼前放大，輕鶯張到呼吸一滯，全然迷糊著點頭，流出期待的神。

“真的沒了？”

“沒、沒了呀……”

得到回答，裴疏若有所思盯了輕鶯大半晌，其間始終保持著近的距離，可以聽清彼此的呼吸聲，倘若此時馬車稍微顛簸一下，二人就會吻到一。

車廂悄無聲息，唯有腳畔熏籠散出熱氣。

靜靜對視，輕鶯的心慌張跳，忘記是誰說過，男人用骨的眼神盯著你時，就是想要吻你。

不懂什麽骨的眼神，只曉得裴疏的眼底如同寒冰融化，比熏籠裏的炭火還要燙。

所以要親他嗎？

猶豫躊躇間，裴疏的軀忽而朝傾斜，輕鶯抖著眼睫閉上雙眼，等待一個吻。可是吻遲遲沒有落下，熾熱的吐息轉移到的側頸。

輕鶯到疑，急促的呼吸尚未下去，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裴疏正在耳際，男人嚨滾出一聲低低的笑。

“以為我要吻你？”

一句話讓輕鶯從頭紅到尾。

太恥了，原來裴相沒打算吻自己嘛。

還自作多閉上眼睛……

可是不親為何要靠那麽近，惹人誤會。

裴相太壞了。

輕鶯得不敢擡頭，只想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手忙腳去給裴疏倒茶，提著茶壺的手泛起莫名的紅，就像是被滾燙的茶水熏紅了似的。

茶水溢出清香，充盈整個車廂。

手裏捧著一盞茶，輕鶯雙手將茶奉上，腦袋仍舊低低的，出的耳尖殷紅如，如同的石榴。

裴疏接過茶，沒有提方才的事，輕鶯松了口氣，卻在收回手的剎那，一個輕飄飄的吻印在角。

的雙瞳倏地放大。

恰時有一片雪花掀起著布簾鑽進車廂，融化在輕鶯的瓣，留下微涼的。

……

相府，雪花無聲飄落，四方寂寂。

甬道石階之上鋪銀白霜，路過踩下一串腳印，松的雪出一個個小坑，如同雪地裏蓋了印章。

月末，又到了跟雨燕換報的日子，輕鶯走在前往水井的小道上，心裏止不住地祈禱。希李侍郎沒有給安排什麽強人所難的任務，最好也不要太缺德，一想到之前的挑撥離間輕鶯就煩得很。

邊走邊在心裏詛咒李侍郎和他背後的皇子，整天人事不幹，淨想著往別人府上安細作刺探報，做壞事的人遲早倒大黴。

腳步逐漸加快，穿過一片低矮的草木，葉片的落雪沾了滿，水井就在不遠。

此刻雨燕已經坐在水井旁，正在給一條活蹦跳的鯉魚刮魚鱗，看上去頗不好惹。

輕鶯往四周瞅了瞅，沒有可疑的人，于是放心來到雨燕面前。

“雨燕姐姐，讓你久等了。”

雨燕沒跟磨嘰，直接從袖子裏掏出信和瓷瓶，一并遞到手裏，可是這回的藥居然有兩份，怎麽回事？

一份很悉，是每個月都要服用的半月散解藥，另一份裝在青釉瓶裏，塞子堵得嚴合，看上去是個稀罕。

這是啥東西？

“雨燕姐姐，怎麽有兩份藥啊？”

雨燕只負責傳遞報，其他的一概不知，揣測道:“信裏應該寫了，你打開看看。”

輕鶯到莫名其妙，連忙把信打開，此番信上只有寥寥一行字，看清的那一刻，的瞳孔驟然收，臉煞白。

上面赫然寫著:鶴頂紅哄裴相飲下。

鶴頂紅。

上回的中秋月圓夜，無銘曾說過鶴頂紅是一種毒藥，沾一滴藥石難醫。

李侍郎居然要殺裴疏？！

輕鶯氣得手都在抖，頭頂雪花砸在手背，冰涼骨。

他怎麽敢謀害當朝丞相，裴疏到底礙著他什麽事，竟然要痛下殺手！

簡直喪心病狂！

咬著瓣，手指攥手裏的信，擰出道道皺褶，恨不得把這封信撕碎，當做從來沒有看過。

許是的神過分異常，刮魚鱗的雨燕停下手中作，蹙眉而:“你臉好難看，是遇到麻煩了嗎？”

輕鶯不敢說出實，努力下翻江倒海的心緒，含糊其辭說:“嗯……沒事，任務有點難，我怕難以完……”

見狀，雨燕繼續制服手裏的鯉魚，無所謂道:“難就難唄，也不用完的特別完，你又不是從小就培養的細作，力別太大。”

“……倘若，倘若完不會怎麽樣？”輕鶯試圖逃避。

雨燕不假思索:“普通任務應該不至于懲罰你，但如果是要事，恐怕小命難保。”

“李侍郎可不是什麽善心人，只要他給你斷了解藥，你活不過兩個月，自己掂量掂量吧。”

輕鶯臉蒼白得可憐，心如刀絞。

怎麽辦，誰來救救。

天空飄起細雪，落在輕鶯眼尾，雪花融水珠順著頰面滾落，北風瑟瑟一吹，涼得酸痛。

“雪大了，你不趕回去？”雨燕看著呆愣的，眉頭越皺越深。

不知在細雪中佇立了多久，輕鶯吸了口涼氣，呼出淡淡白霧，似乎下定了決心，目直直投向宰魚的雨燕。

雨燕被這眼神盯得發麻，手裏的魚掉到木盆裏濺起巨大的水花，冰涼的水撲了輕鶯滿，了衫。

輕鶯毫無所覺，著雨燕說:“姐姐，你幫我一個小忙好不好？”

著那雙脆弱到極致的淺棕眼眸，雨燕竟說不出半個拒絕的字眼。

“好。”

風雪掩蓋了二人的聲音。

白茫茫之中，低矮的草木叢晃了晃，一道影俯半趴在翠綠之後，吊梢眉的婢眸沉了沉，視線死盯住水井旁的二人。

這人正是柳綠。

片刻後，輕鶯轉離開朝西廂走去，柳綠等走遠後緩緩站起，悄然無聲跟了上去。

一路小心謹慎，來到西廂耳房院外，朝裏面瞅了一眼，輕鶯剛把被鯉魚打的裳搭在檐下的架上，隨後自己進了屋子。

柳綠等了一會兒，確認輕鶯不會再出來，才悄悄上前，開始低頭捯飭輕鶯漉漉的裳，從這件裳裏翻出了一封信。

這封信是親眼看著那個雨燕的采買婢遞給的。

懷揣著這封信，柳綠快步離開院落，風雪簌簌，院裏靜得仿佛無人來過。

……

檀香冉冉，木韻縷縷悠長。

無塵堂，炭火燃得正旺，屋暖烘烘，不窗外風雪幹擾。

裴疏手裏翻著一份報，眉頭微微蹙起，神若有所思。

這段時日他一直在查江南那家奴隸所的東家，同時派人去查長安的仁雅堂，仁雅堂跟善義堂一樣無故失蹤，由此可見必然是提前得到了風聲。

這兩家奴隸所背後的東家必然是同一人。

派刺客刺殺他的，十有八九也是這個神的幕後老板。

隨著他手裏的線索逐步增多，掩藏已久的真相即將浮出水面。

咚咚咚——

門突然被敲響。

裴疏擡起頭，淡淡說了聲進來。

豈料進來的人不是輕鶯也不是無銘，而是一個沒怎麽見過的婢，一雙吊梢眉格外顯眼，裴疏不眉頭皺得更深。

“書房重地，沒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靠近，誰允許你進來的？”

柳綠上帶著寒氣，連忙把門關，立馬跪地認錯:“奴婢知罪，但有一事奴婢不得不來稟報大人，請大人聽奴婢一言！”

“真有要事可以讓無銘轉達于我，你不該擅自來此地。”

“奴婢罪該萬死。”

“說吧，何事如此急切。”裴疏聲音冷冰冰，尤為不近人。

柳綠深吸一口氣，字正腔圓中氣十足道:“奴婢發現相府藏有細作，想要危害大人！”

裴疏眉梢一跳，眼底波瀾不驚，似乎毫不驚訝:“繼續說。”

見到裴相表沒有變化，柳綠以為對方不信任，便從懷裏掏出那封來的信，說:“奴婢有一封信想要呈給大人一觀。”

“拿過來吧。”他淡淡開口。

柳綠連忙起，把這封皺的信箋鄭重其事到裴疏的手裏，低聲道:“這封信是府裏一個雨燕的采買婢帶來的，給了大人邊的奉茶婢輕鶯。”

“你是如何得到這封信的？”裴疏目淩厲。

“奴婢尾隨輕鶯回了院子，趁不留意拿到的。”柳綠坦然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

裴疏頷首，對說:“此事沒有我的命令不可聲張，回去安心做你的事，倘若洩一個字，你理應知道後果。”

柳綠目的已經達到，連聲應是，低著頭躬退下。

門扉關閉，室靜無聲。

視線落在信之上，他打開薄薄的紙張，上面墨跡鮮明寫著幾個字:鶴頂紅哄裴相飲下。

裴疏眸一閃，令他驚訝的不是這封信的容，而是這封信的字跡居然是二皇子的筆跡。

原來從輕鶯府開始，李侍郎和太子就一直模仿二皇子的筆跡給下達指令，就算有一天東窗事發，輕鶯這個細作被揪出來，也只能搜到含有二皇子筆跡的信。

到時候他的矛頭就會直指二皇子，東宮便可坐山觀虎鬥。

倘若這次他真的死于鶴頂紅，謀殺丞相這個罪名就會徹底扣在二皇子頭上，一石二鳥，太子從此高枕無憂。

太子很聰明，卻太過輕敵。

裴疏面淡然把信收起來，疊板正塞進手畔匣子裏。

雖然他百毒不侵，卻從未嘗過鶴頂紅，會不會很難喝？

取過奏章翻看，繼續低頭理公務。

幾炷香後，書房門再度被敲響。

輕鶯慢吞吞走進屋子，手裏端著托盤，裏面擺的不是茶盞，而是一碗參湯，散發出悠悠白煙。

端著參湯來到裴疏面前，理公務的男人放下手頭奏章，瞥向碗裏詭異的參湯，重味濃，不似尋常參湯。

輕鶯眼眶紅彤彤，眼淚即將落下來，哽咽著說:“嗚嗚大人，奴婢要死了……”

裴疏:“……”

到底要死的是誰？

“別說這種晦氣話。”裴疏目一錯不錯盯著詭異的參湯。

“奴婢快被膳房的煙熏死了……”

輕鶯努力止住哽咽，把參湯端到裴疏眼前，小聲說:“奴婢好不容易熬的，大人嘗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