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賀禮 除了撒可還會別的？

風漸漸了, 長安城又落了一場雪。

自從裴疏的雙親過世後，他便寄養在太後宮中，直至太後薨逝, 年的裴疏被文敬長公主接走, 養數年。

文敬長公主生辰這日，裴疏會放下手頭所有公務, 親自去長公主府為賀壽。

今日有風, 前往長公主府的馬車緩緩前行，輕鶯坐在車廂裏，懷中老老實實抱著一幅畫。

“大人, 長公主是怎樣的人？”輕鶯眨著眼睛問。

裴疏不假思索:“仁善的人, 亦是我的親人。”

輕鶯不翹起角, 心想大人要帶去見自己的親人誒！這是不是表明大人已經拿當做心腹了？

還沒見過裴疏在長輩面前是什麽樣子呢, 會跟平常有所不同嗎, 會笑得更多嗎, 好好奇, 特別想看一看。

而且輕鶯發現了一件事, 裴相平日裏不是穿一玄黑就是一襲白，總是給人種冷淡矜貴，疏離漠然之。今日卻一反常態穿了緞面雪青紫, 淡雅的澤微微閃著金邊的亮, 了幾分深沉，反倒有種意氣風發的氣質。

風度翩翩，輕鶯只能想到這四個字。

一定是為了讓長公主高興才如此打扮，看上去都了不。

“長公主一定待大人很好。”

“嗯，長公主待我如同親子。”

“長公主住在皇宮裏嗎？”

裴疏說:“長公主比陛下大三歲，曾經也是先帝的掌上明珠, 盡萬千寵，後來陛下登基繼位，文敬長公主就搬出了皇宮，自建公主府偏安一隅。”

“……掌上明珠是什麽呀？”輕鶯撓撓後腦勺，“是手掌心的珠子嗎？”

“一般是指疼的兒。”

輕鶯眼神黯淡些許，雖然已經習慣沒有雙親的日子，但是聽到這些還是會有一點點羨慕父母雙全的人。

別說是疼，都沒見過自己的父母。

裴疏敏銳察覺到的低落，手敲了敲的腦袋:“這次不帶無銘，只帶你去見長公主。”

剛下沉的心瞬間高高揚起，不帶無銘，喜歡這種偏心。

隨著馬車行進，輕鶯心中愈發期待，長輩稱呼小輩應該都會很親切吧，比如個小名兒啥的，也不曉得裴相有沒有小名，就算有，世上也沒幾個人敢喊，不知道長公主會不會喊。

“低著頭想什麽呢？”

“在想大人的小名兒，”輕鶯坦誠道，又忍不住開口問，“大人有小名兒嗎？”

裴疏住的面頰:“膽子了，連我的小名都敢打聽？”

“奴婢就是好奇嘛，所以到底是什麽？”嗓音含著糖，眉眼瞅著丞相大人。

“你除了撒可還會別的？”

此時裴疏的手指還著面頰，輕鶯莞爾一笑，雙手攥住男人手腕，低頭往他手背上親了一下。

猝不及防的輕吻令裴疏晃神，起眼簾睨向輕鶯的時候，笑得像只腥的貓兒。

眼裏仿佛在說:我除了撒還會強吻！

愈發無法無天了。

“大人告訴奴婢好不好嘛？”

裴疏面對綿撒的不為所，淡淡道:“只要你通過考驗，我便告訴你。”

居然還要考驗，這得是多大的呀。

輕鶯驚訝地張大，思忖良久後堅定點頭，考就考！

“什麽考驗呀？”

“只要你能讓長公主喜歡你，我可以實現你一個心願，想問什麽都可以，如何？”

輕鶯頓時犯了難，認為自己笨笨傻傻的必定難以討人喜歡，更何況那可是長公主啊，份地位何等顯赫，怎麽會輕易喜歡一個小婢……

“討長公主喜歡很重要嗎，奴婢不擅長花言巧語，更不會阿諛奉承……”輕鶯小聲嘀咕，“奴婢只想討大人歡心。”

聲音很輕，直直鑽進人耳朵。

裴疏眸微漾，心髒如同被羽撓了一下，塌陷。

沉默須臾，他認真道:“不需要刻意討好，你本就值得人喜歡。”

最後兩個字放得很低，尾音如同縹緲的山霧，迷迷糊糊籠罩輕鶯，帶著膽怯的遲疑，默念重複著他的話，喜歡……值得人喜歡。

不知道大人是不是在哄人，但輕鶯真的很開心，因為這是第一次有人跟說這句話。

從前教習的嬤嬤只會教如何打扮自己，討好男人，似乎只有自己是完無缺的人，才配得到喜。

可是裴疏說，什麽都不用做，就值得人喜歡。

輕鶯心裏放了一把小煙花，噼裏啪啦綻放在漆黑的心際，點燃溫暖心房。

“……大人還是對奴婢冷淡點吧，我快撐不住了。”輕鶯臉頰紅得要命，纖長眼睫垂下一片影。

“如你所願。”

裴疏正襟危坐，緩緩闔上雙眼，抿薄不再言語。

只是想要拒還迎一下的輕鶯:“……”

腸子都悔青了。

風瑟瑟，馬車行至文敬長公主府門前，裴疏掀開車簾走下來，輕鶯立馬為他披上淨白狐皮大氅，攏了攏，系氅系帶。

天地覆蓋銀霜，細小雪花簌簌下墜。

他側頭過去，神專注，幾粒雪花落在蝶翼般的黑睫上，白與黑映趣，得不可方。

隨從們皆在外等候，長公主府守衛森嚴，無銘為護衛，像往常一樣沒有跟上去打擾裴相與長公主敘舊，自己跟府裏混的小廝們隨意攀談起來。

唯有輕鶯半步不落跟在裴疏後，與他一同前往暖閣。

幾個在府裏做事的小廝長脖子好奇不已，裴相常常探長公主，但每次來都不會讓下人跟隨，今日不僅允許人跟著，還是個小婢？

真是稀奇。

好不容易逮到個新鮮事，他們圍在一起詢問無銘。

“丞相大人邊跟的人是誰呀，頭一回見！”

“我還以為自己眼花了，丞相邊何時有婢伺候了？”

“小娘子長得跟花兒似的，比長安許多貴都好看，把這樣的人帶在邊也在理之中啊。”

“你們別打岔，先弄清楚這個婢為啥能跟著裴相吧。”

“對呀對呀，丞相可是去見長公主，連無銘都很跟著一起呢。”

“無銘，你說呀你家主子咋回事？”

無銘扯了扯角，心說我要是真知道自家主子的心裏的想法就好了，最主要的是他也還沒弄清楚大人是何想法。就算真看中了輕鶯，那可是個細作呀……

據他所知，輕鶯隔一段時日都會讓雨燕傳信給李侍郎，雖說從來沒傳過什麽正兒八經的東西，但細作終究是細作，真心能有幾分？

“哎呀無銘不要賣關子，快說快說。”

無銘懶懶道:“就是你們看到的那樣唄，沒看見我都失寵了，你們故意的吧？”

“我還當丞相大人真的不近呢，原來只是沒遇到合心意的啊。”

“可是那只是個婢啊，又不能真的娶進門，當個通房頂天了。”

“說的也是，這兩個人的差距乃是天塹，玩玩就罷了，可當不得真。”

不知怎麽，無銘聽了這話莫名不舒服。

他皺起眉頭:“我家大人向來不在乎所謂的份地位，現在說這些為時尚早。主子的事兒咱們議論，省得傳出去。”

“唉對對對，咱們還是聊聊田獵的事兒吧，再過半個月就到了吧？”

“田獵乃皇家逢冬要務，跟我們沒什麽關系呀。”

“長公主年輕的時候咱們還能跟著湊個熱鬧，如今怕不是不行嘍。”

轉眼這群人又聊起旁的，無銘按下心頭郁悶，擡頭向天幕。

天灰蒙蒙，轉眼飄起更大的雪花，不聲不響落至人間。

……

方踏暖閣，一熱氣撲面而來，定睛去，貴妃榻上坐著一位風韻猶存的貴氣婦人，穿赭繡球花袍子，滿雍容華貴，臉上有些許皺褶，卻因為氣極佳不顯老態，角牽起笑意，似乎等候已久。

輕鶯打量一眼，心想原來文敬長公主沒有想象中的威嚴，看著好像還蠻平易近人的。

四周點著數十座熏籠，地面鋪著虎皮長毯，裴疏進門便解開上系帶，撣落零星碎雪，將狐氅擱在一旁的青銅架上，姿態隨意，如同進了自己家門。

“參見長公主殿下。”他嗓音放得極輕。

“小疏來了，跟我還客氣什麽？”長公主緩緩起，口吻溫和。

“聽說你前幾日傷了，可找太醫看過？”

五皇子新府房梁倒塌一事所知之人不多，長公主長居府邸不問世事，按理說本不該知曉此事，是誰告訴的？

“殿下放心，我又不是頭一回遇見這種事，本沒傷到。”

長公主忍不住訓斥:“你這孩子還不當回事，真要是磕著著看你找誰哭去，一天天的不讓人省心。”

裴疏陪著笑:“自然要來找長公主哭。”

二人閑嘮了會兒家常，一同坐在窗前飲茶，看外面落雪紛紛。

相比來時的細雪飄飄，現在的風刮得雪滿天飛舞，銀霜遍地，茫茫一片白。

“祝長公主殿下生辰吉樂。”

裴疏從袖中掏出一個金楠木的瘦長匣子，長公主接過匣子打開，裏面赫然躺著一把雕刻致的檀香木折扇，扇骨上的紋理層層分明，栩栩如生，柄端正反兩面刻著福壽二字，可謂用心良苦。

見到此，長公主眼睛一亮，站在後的輕鶯更是驚訝不已，原來大人常常握在手裏雕刻的折扇竟是送給長公主殿下的。

之前還暗暗揣測過是不是送給崇禾公主的呢。

後來得知裴相沒有慕過崇禾公主，又胡琢磨是不是送給未來媳婦兒的，現在想來竟全猜錯了。

裴相真是有孝心。

“這扇子想必花了不心思，我很喜歡，”長公主打開折扇，反複檀香木，頗有些不釋手，“我還以為你要送我的是那幅畫呢。”

長公主看向輕鶯手裏抱著的畫卷，察覺到視線，輕鶯忍不住把腦袋垂得更低了。

裴疏飲半口香茶，讓輕鶯靠近些，對長公主說道:“這幅畫的確是送殿下的，不過并非我的賀禮。”

“哦，莫不是替旁人捎的？”

長公主來了興致，裴疏的子最是了解，若非關系親近，怎會替其他人送東西？此事絕不簡單。

“不是，送禮之人近在眼前。”裴疏語調淺淺，目不著痕跡投向輕鶯。

暖閣除了對坐的二人，只有站立在一旁的輕鶯，長公主何等聰慧，視線立馬移向抱著畫卷的臉上，從進門便低著頭，長公主還未看清楚呢。

“擡起頭，什麽名字？”

面對如有實質的目，輕鶯深吸口氣，盈盈擡眸，對上文敬長公主和善的眉眼。

“奴婢名輕鶯。”

長公主看清絕樣貌，難得愣了一下，旋即笑著說把畫拿來瞧瞧。

畫卷鋪開于長案，呈現于眼前的是一幅落雪紅梅圖，宣紙溢出梅花清香，長公主手上紅梅，竟是真的梅花花瓣。

是在江南時輕鶯畫的白梅畫。

意在諸年順遂，作為生辰賀禮再好不過。

長公主自擅長丹青水墨，目從畫上每一筆鋒掃過，雖下筆稚，卻有種渾然天的靈巧，好生培養必定是個好苗子。

所謂畫見其人，單憑寥寥幾筆青梅花枝，長公主對輕鶯的印象已經有了幾分好。

著畫頻頻點頭，一旁的輕鶯則心裏忐忑的要死，拿不準長公主心裏究竟是個什麽想法。不論怎麽看，一個小婢給長公主送生辰賀禮都顯得意圖不軌，更別提送的還是自己親手畫的東西……

可是裴相說可以，便只好信了。

好想鑽進長公主腦子裏看看在想什麽。

“這梅花圖畫得極妙，之前可曾學過？”長公主語調輕，似乎怕嚇著。

輕鶯略有赧:“不曾學過。”

長公主又了默默飲茶的裴疏一眼，二人目錯，裴疏微微頷首。

“可想學？”長公主盯著輕鶯眼睛問。

“啊？”輕鶯茫然，遵從心點頭道，“自然是想的。”

長公主揚起角，如同春風和煦:“不如我教你如何，正好我想收個小徒弟，就是不知咱們裴相是否願意割？”目再度轉向裴疏，似笑非笑。

突如其來的寵若驚，輕鶯連忙了右耳，沒聽錯吧，長公主要收做徒弟？這可是天大的恩典，做夢都不敢如此肖想啊。

一時之間，輕鶯張得發，話都說不利索，而長公主只是笑瞅，最後輕鶯用很低很輕的聲音說，奴婢願意奴婢激不盡。

從取出畫卷到長公主收徒，裴疏始終不發一言，靜靜喝著自己盞裏的茶，如同看客一般。

清茶留香，裴疏舌尖滾過一縷茶香，無人在意的地方，他角翹起淺淺的弧度。

長公主指著不遠的草花梨屜桌，對輕鶯說:“去屜桌裏邊挑一幅最順眼的年畫拿過來。”

輕鶯不解其意，但乖乖照做，擡步朝暖閣窗子對面走過去。

人走後，長公主才不不慢嘆了口氣，扭過頭:“今日你把這小娘子帶過來，若我沒猜錯，是另有深意吧？”

裴疏坦然頷首。

長公主輕輕蹙眉:“你可知一旦做了，會招惹多流言蜚語？”

“所以來求殿下幫幫疏。”

“從小到大你都沒求過我什麽，原以為是你懂事，卻沒想到在這兒等我呢？”長公主挑眉一笑。

裴疏向不遠彎著腰挑年畫的，昔日冷淡的目不自覺和:“我自是不怕流言纏，可好不容易醫好了耳朵，我不希聽見的都是世人貶低之語。”

“是心境澄明的蓮花，應浮于清水，游向四方，見識天地遼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