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舒杳漸漸習慣了一醒來就看到沉野的日子。

甚至忘了, 他請假是有期限的。

邊空空如也，舒杳喊了幾聲他的名字。沒有得到回應，抓了抓稍顯淩的頭發, 才想起三天過了。

床頭沒有便利, 手機上也沒有消息。

怎麽離開也不和說一聲。

腳踝已經好全了，完全不用攙扶就自己進了浴室，但刷牙的時候, 舒杳卻總莫名覺得心有點低落。

不用直播, 黎穗也回家了, 飯廳裏空的, 和前兩天相比更顯孤獨。

明明這些, 都是之前的日常。

舒杳自己都有些意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習慣于沉野的存在，甚至開始有些不適應一個人了呢？

搖了搖頭, 拆開桌上的面包, 一邊吃一邊看這幾天搜集的資料, 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工作上。

首飾設計對來說是一個全新的領域, 幹的文字很難被吸收，舒杳看了一會兒，覺得還不如找一個人直接咨詢。

點開微信, 發出了一條消息。

得到對方肯定的回複後, 舒杳按滅手機, 繼續啃著冷冰冰的面包。

門外突然響起腳步聲, 舒杳驚訝擡頭, 便見沉野提著一個紙袋子回來了。

他把袋子裏的豆漿和糯米糍拿出來放在桌上，順手上吸管：“今天怎麽起這麽早？”

“你沒回去？”舒杳愣住, “三天不是過了嗎？”

沉野無奈擡頭：“今天周日。”

“啊。”舒杳才想起這一茬。

自打全職做了手藝人之後，就只記得幾號，幾乎沒有“周末”這種概念了。

拿起豆漿喝了一口，確實濃香醇厚，口潤。

“你起一大早，就是為了去買這啊？”

“不是想喝？”

“嗯。”舒杳咬著吸管，過了一會兒才又想起一件事，猶豫著開口，“我剛以為你回去了……所以中午約了一個朋友來。”

沉野秒懂：“男的？”

舒杳點頭。

“我猜是那種——”沉野打量的神，“會喊姐姐的男的？”

舒杳再次點頭。

沉野臉上的笑消失了，朝手：“豆漿還我。”

舒杳側避開：“你稚。”

“還不還？”

“我都喝完了。”舒杳又故意喝了一大口才把杯子遞出去，杯子裏只剩下一個底。

沉野低頭看了眼，雙含住了剛還被咬著的吸管，把最後的那點豆漿喝了。

他的姿態太過理所當然，但舒杳卻忍不住一晃神。

裏的豆漿咕咚一聲被咽了下去。

沉野垂眼看著摳著杯的食指，指甲蓋的，月牙圓潤。

他靠在餐桌邊，好整以暇地笑：“舒杳，你現在怎麽這麽容易耳朵紅？”

*

沉野見過幾位來園找舒杳的客人，基本都是四十歲往上的年紀。

他本來不了解，後來才知道，全國從事花鑲嵌的手藝人，一共不過數十位，由于技藝複雜、學習周期過長、待遇無法保證等各種原因，願意傳承這門技藝的年輕人越來越，從業人員老齡化嚴重。

舒杳大概算是裏面極其特殊的一位。

但今天來的這位客人，也特殊。

男生穿著一件白衛，頭發染了亞麻，皮白皙，長相清秀，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

一進門，就熱地朝舒杳喊了聲：“姐姐，好久不見。”

“……”舒杳本能地覷了眼旁邊的沉野。

沉野單手著兜，發出一聲極輕的哼笑。

但舒杳卻聽出了其中的潛臺詞：姐你個頭。

朝男生笑了笑，先對沉野介紹：“這是徐明卿，他爺爺是一位很厲害的花鑲嵌手藝人，他現在是獨立首飾設計師。”

舒杳轉頭又對徐明卿說：“這是我老公，沉野。”

“姐夫好。”徐明卿笑道。

沉野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

正是午飯時間，舒杳帶著他們去了黎水一家菜比較地道的定遠樓。

雖然面積不大，但勝在菜的味道不錯，而且隔間清淨。

徐明卿喝了口水，好奇地問：“最近商城銷售況怎麽樣呀？”

舒杳嘆了口氣：“比之前好多了，但我們商城裏本來作品就，好也好不到哪裏去。”

“也正常。”徐明卿說，“現在商城裏的作品，除了姐姐的，其他幾乎都是老一輩手藝人的仿文作品，數量、價格貴、保養難，審還不契合現在年輕人的目。”

“對，這就是我約你來想聊的事，律師函評論區的評論，也讓我反思，師父跟我說過，買賣是最好的保護，使用是最好的傳承，我們不必清高地束之高閣，還是需要走大衆。”

“哎，我上次還和我爺爺因為這事兒吵了一架。”徐明卿撇撇，有點無奈地夾了塊糖醋排骨。

“吵架？為什麽？”舒杳拿起水杯，才發現沒水了，正往桌上找水壺呢，沉野默默拿過水壺，幫添上，舒杳朝他笑了笑，幫他夾了一塊排骨，“你嘗嘗，這個很好吃。”

沉野拿起筷子，聽到徐明卿回答：“我和我爺爺說，他現在做的這些作品，華致，甚至可以說是奢華，但是很難吸引年輕人的目，建議他適當推陳出新，做出改變，結果我爺爺和我大吵了一架，說我這是懶，破壞了花鑲嵌本來的味道。”

“其實我覺得老爺子應該不難說通，只要給他看到讓他滿意的作品就行了。”

舒杳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絨盒，裏面是一對水滴形的累耳墜。

徐明卿拿起來看了兩眼，好奇地問：“這也是仿文的嗎？”

“嗯，但是做出了一些改變。”舒杳點開手機相冊，其中一張照片就是收藏在博館裏的耳墜原。

沉野默不作聲地瞟了眼，沒看出什麽差別，徐明卿卻立刻指了出來：“你做的耳墜邊框部分，使用鑄造工藝取代了原本的花鑲嵌工藝？”

“對。”舒杳收起手機，指著耳墜的邊框說，“對于購買者來說，除了保養困難，傳統花鑲嵌飾品容易變形，也是讓他們而卻步的一個原因，邊框采用鑄造工藝，中間再填花，增加整厚度，這樣的話，可以很好地改善易變形的問題。”

“這樣的作品，比起複雜的手鐲項鏈來講不會很貴，造型符合年輕人審的同時，售價也能控制在他們能接的範圍。”徐明卿擡手朝比了個贊，“姐姐，你真有想法。”

“麻煩你帶回去給老爺子看看。”舒杳把絨盒關上，推到徐明卿面前，認真地說，“另外，我覺得如果銷路好的話，也能改善一些老手藝人的生活條件，我過些天正好要去輔川參加非座談會，會在座談會上重點講這個事，但是關于首飾設計，我還有些不太了解的地方，所以希你能幫我補充一些。”

“可以啊，樂意之至。”

……

倆人討論得不亦樂乎。

只有沉野一個人坐在旁邊，一言不發地喝著水，像個局外人。

都說人在做擅長的事的時候，是會發的，這一點，在很久之前，看到舒杳采訪的時候，他就過，然而那時和現在，完全不能比。

如果說之前是在做擅長的事，那麽現在，才是在做真正熱的事。

但隔行如隔山，沉野發現自己雖然聽得懂，此刻卻完全沒有辦法融進去。

他靠在椅背上，低垂著腦袋擺弄左手無名指上的小狗戒指。

小狗尾默默垂了下去。

*

回到園。

徐明卿和舒杳一前一後走進了工作室，沉野知道他們要討論座談會發言稿的事，便沒有進去打擾，留在了隔壁的會客室裏。

舒杳幫徐明卿倒了杯水，抱歉笑笑道：“你能等我一會兒嗎？五分鐘就行。”

“當然可以，姐姐，你有事嗎？”

舒杳低聲音，吐出兩個字：“哄人。”

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我杳杳姐吧，他們都這麽。”

徐明卿愣了一下，兩耳戴上藍牙耳機，然後笑著朝比了個“ok”的手勢。

開簾子，沉野正坐在沙發上，一本正經地低頭翻著一本書——

《花鑲嵌基礎》

舒杳：“……”

他看起來很是投，連靠近都沒有意識到，直到過去扯了扯他的袖子。

沉野擡眸：“怎麽了？”

“你在不高興。”的目落在他戒指上。

明明上午的時候小狗還揚著尾，吃完飯回來就耷拉下來了。

至于原因，舒杳雖然不完全確定，但多多也猜出了一些。

“所以呢？”沉野挑眉輕笑，“你是過來哄我的嗎？”

舒杳溫聲問：“你想要我哄你嗎？”

沉野握著書脊的左手一，他合上書，走到面前，半蹲著，雙手撐在大上，和平視。

倆人之間的距離很近，舒杳清楚地看到了他黑瞳孔裏自己的倒影。

“那哄哄我——”他勾著，又輕又緩，喊了一個之前怎麽也不願意喊的稱呼。

“姐姐？”

徐明卿的那聲姐姐，沒讓的緒産生任何波，但沉野的這聲，卻跟拿著羽掃過心口似的，一陣陣發。

眼神一亮，眉眼彎彎地了他的腦袋，和小餅幹的如出一轍。

“他喊我姐姐，是因為他有兩個親姐姐，所以他喊這種稱呼喊習慣了。至于其他的，業有專攻，你平時電腦上那些代碼、開會的時候跟下屬提及各種專業詞彙、跟合作方說法語，對于我來說，也都是天書，你完全沒必要在意這個。”說完，收回手，目澄澈地盯著他看。

“就這樣？”沉野笑了，“你這哄人的方式是不是太方了點？”

“我又沒有哄過人。”舒杳低聲嘟囔，心說生慣養的小公主都沒你挑剔，但還是認真想了想，最後擡起頭，聲問：

“座談會是下周日上午，下午你有空嗎？”

“怎麽？”

吃虧是不能吃虧的。

舒杳先拋了個要求：“你再喊一聲。”

然後才跟準備畢業答辯似的，目堅定、鬥志昂揚地說：“我就再練練，到時候認真哄哄你。”

*

沉野不止下午有空，從上午開始，就無所事事地待在了“再遇”。

經營“再遇”以來，徐昭禮見過不奇怪的人。

比如喝醉了把走廊當自家浴室的。

比如在舞池裏跳廣播的。

再比如，喝完酒不付錢，說來之前算命的說老天爺請客的。

但這些，和在包廂裏認認真真看書的沉野相比，都顯得有些小巫見大巫了。

徐昭禮點了煙，翹著二郎在旁邊看好戲：“怎麽，舒杳終于嫌棄你沒文化了？”

沉野默默把手裏的《花鑲嵌基礎》翻過一頁，語氣很欠揍：“不好意思，姐姐死我了。”

徐昭禮被他這語氣激出一皮疙瘩，他了手臂：“你惡不惡心。”

沉野不怒反笑。

腦海中浮現起那天，他喊姐姐的場面。

好像很喜歡這個稱呼，也不知道是什麽惡趣味。

但……一聲又不損失什麽。

開心就好。

他想。

“哎。”徐昭禮隨口一問，“你今天怎麽這麽閑？不用去黎水了？”

沉野的右手肘抵著沙發扶手，目落在書上，撐著腦袋悠悠道：“上午有座談會。”

“座談會？”徐昭禮的眼前浮現出一批中年人排排坐的場景，“什麽座談會？”

“輔川非協會組織的，關于非發展和傳承創新的座談會。”

“學霸的思想境界，果然不是我們這種沒文化的凡人能企及的。”

“就你，別把我扯上。”沉野連眼神都沒給一個，又把書翻過一頁，“現在幾點？”

徐昭禮嫌棄地翻了個白眼：“十一點半！你問了第八百次了！能勞煩您擡擡您那尊貴的卡姿蘭大眼睛，看一眼牆上的鐘嗎？”

沉野還真擡頭看了。

十一點三十分，零二十八秒。

嘖。

時間怎麽過得這麽慢。

手機“叮”的一聲，突然跳出舒杳的消息：【快結束啦，不過門口在修路，沒法停車，我直接去地下停車場等你吧，我看地圖，你從A口進比較順路。】

沉野回複完，立刻把書合上，拿著車鑰匙起。

從“再遇”到舉辦座談會的展覽館，大概二十分鐘車程。

車行了大半路程，手機卻又響了，沉野掃了眼，是舒杳打來的。

他按了下藍牙耳機接聽。

耳機裏舒杳的聲音溫如水，開頭就是一聲“老公。”

沉野眉梢微揚，正疑著這是怎麽了，舒杳卻不等他回應，接著用自然流暢的語氣，說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話。

“你們的車停在A3區嗎？我現在下來了，你接了幾個朋友啊？還坐得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