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完水，雖然額頭還有些發熱，但人已經清醒了不。醫生建議聞昭禮請假休息，可以開證明，聞昭禮卻一口拒絕。

回去的路上，聞昭禮不再需要攙扶，他走在郁冉邊，手里提著塑料袋，里面是藥。

再次路過那片海棠花路，郁冉這回終于可以停下觀賞。

聞昭禮停在后，“你喜歡海棠嗎？”

“喜歡啊，好看的花誰不喜歡。”

郁冉觀賞了一會，看到聞昭禮一直在等自己，于是只好跑回來，“看好了，走吧。”

迎面匆匆走來一個人，還沒等郁冉打招呼，那人已經到了跟前。

萬簡說：“好巧，你剛剛去醫務室了？”

“我陪同學去的。”

萬簡看了聞昭禮一眼，頷首，就當打過招呼，“我還要去拿藥，就不聊了。”

“等等！”

郁冉住他，話里含一擔憂，“誰生病了？是段煦嗎？”

聞昭禮略微詫異。

“他很好，我來幫莎莎拿的。”

郁冉依舊關心道：“如果還是不舒服，記得學姐去醫院啊。”

“放心吧。”

萬簡走后，聞昭禮和郁冉之間的氛圍略有些怪異。

走到教學樓下的時候，他終是忍不住問：“你和程可薇的哥哥，很嗎？”

“是朋友。”毫不避諱。

聞昭禮冷笑了一聲，“你朋友還真是多，還專找段家人。”

郁冉聽出了話里的譏諷，算不上尖銳，懶得反相譏，只是無語地看了他一眼，轉自己上樓了。

聞昭禮看著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這才有些懊惱地了眉心，他到底在干嘛？

整整一下午，班里都蔫的，又請假了幾個同學，課也上不下去，全改自習了。

終于熬到最后一節課結束，所有人都收拾東西，這幾天沒什麼人想留下晚自習。

郁冉正在解一道大題，準備解完再走。

門口有人敲門，郁冉抬頭，“萬簡？”

萬簡走進來，把一袋藥放在郁冉桌上，“段煦讓我給你的，說是過兩天這些藥可能都供不應求了，提前備著比較好。”

郁冉看了看，滿滿一袋，退燒的潤嗓的止咳的，基本都考慮到了。

說起來，自從開學，郁冉就沒有再和段煦見過面，收到這樣一袋藥，有驚喜，也有疑。

“他為什麼不自己來？”問。

“他有事先回去了，我也該走了，拜拜。”

郁冉把藥塞到課桌下，想了想，又拿出來放到了書包里，轉時發現，聞昭禮一直默默看著。

郁冉了自己的臉，沒察覺什麼異樣，“怎麼了？”

聞昭禮低下頭，沒什麼好說的。

郁冉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繼續低頭解題了。

解了半天，這道題有點難，要不帶回去寫？

開始收拾筆袋。

“今天是車禍的日子。”

猝不及防的一句話，如當頭一棒，郁冉心中震，轉過頭怔怔看著他。

“你們隨口說出的事，我現在想起來還是會難，你說，會是我的問題嗎？”

郁冉啞口無言，不知道說什麼，無措到又開始低頭解題，卻本無法投。

聞昭禮還是看著，繼續問：“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辦？”

話說出口，他竟有些卑微地等待著的反應。

過了會兒，放下筆，抬頭說：“如果你愿意，我帶你去個地方吧，或許能讓你好些。”

聞昭禮沒有拒絕，也本不想拒絕，說起來也是可笑，他竟然會向謀取安，真是病糊涂了。

郁冉帶他坐上公，來到了夏樹公園。

這座公園建在山腳，地偏郊，平時有人來，設施老舊，只有門口的保安大爺，還有纜車收費的大媽。

郁冉帶著他趕最后一班纜車到了山頂。

他們在山頂吹著習習涼風，直到天暗了下來。沒有暗潑墨一般的黑，而是一種幽深的藍，但點綴在上面的星星依舊如鉆石般耀眼。

“所以，你帶我來看星星？”聞昭禮問。

“對啊，聽說，人離開后就會變天上的星星。”

“老掉牙的說法，你覺得我會信嗎？”

“你覺得，那些選擇相信的人，他們是真的不知道嗎？”

手指向天上最亮的一顆，“星星的本質是宇宙天，是遙遠到億萬年之外的，或許這一刻它散發出的亮，此生都無法落到我們眼里，我們見證的，永遠是它的曾經。”

放下手，看向他，“你看，星星像不像那些離開的人呢？”

聞昭禮愣愣道：“哪里像？”

“只可追憶過去，無法目睹未來。”

聞昭禮怔住。

郁冉又將目轉到天幕之上，“不過呢，人們會追尋、會觀測，給它們命名，給它們寓意。從古至今，星星給人們指引方向，承載著人們的期許，人們在乎的，從來不是此時此刻，那顆星星是否真的還存在。”

“那些離去的人，他們離了質組，跳出了時空秩序，但并不代表他們就此消失了。他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他們的經歷，他們的意志，無時無刻不影響著親近之人。”

“擁有與他們之間的共同回憶，帶著回憶繼續人生旅途，即便無法再相見，但他們從未離開。”

聞昭禮喃喃：“從未……離開……”

“對，從未離開，”字字句句，無比清晰，“因為思念，是存在的痕跡。”

或許是天冷多加的一件裳，或許是后知后覺的一句囑托，或許是深夜夢醒的一滴眼淚，或許一張照片，一聲嘆息，又或許是一陣風，一場雨，只要有心，只要記得。

他仿佛完全被人中了痛點，啞聲開口：“所以，我這麼想念，是對的，是嗎？”

“當然，人之常。或許曾經有人勸過你，但每個人的視角不一樣，有人選擇用時間療愈悲傷，就有人選擇用銘記對抗時間，誰都沒有錯。”

抬眼，瞳孔清澈亮，話語里充滿力量：“只是，人們仰星空，是為了更好走腳下的路。思念之后，將更多的力放在當下，過好自己的生活，為一個很棒的人，我想，這才是對你的人最好的應答。”

聞昭禮靜靜地看著，褐的眼眸此刻顯得平靜而深邃，繁星落在他眼中，仿佛在慢慢點亮靈魂。

郁冉突然說：“你的眼睛，是不是像你的母親？”

見過他父親，眼睛一點也不像。

聞昭禮“嗯”了一聲。

郁冉說：“真好看，即便為了這雙眼睛，你也要多看看世間風景，就像現在這樣，看山川，看星辰，看煙火人間，而不只是用來掉眼淚。”

說著，拿出紙巾遞過去。

聞昭禮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落下兩行清淚，接過紙巾，干眼淚，深深地呼了口氣。

從山頂眺，可以看到遠城區的萬家燈火，和天幕上的繁星遙相輝映，四野寂靜，晚風微涼，仿佛置世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