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逢春信，梅花破雪開。

臘月之初，隆城破。

婺國之軍在宗延黎的率領之下，以如此勇猛之勢攻晉國。

那一聲高過一聲的歡呼象征著婺國的勝利，卻也映照出了晉國百姓惶恐驚慌而絕的面貌。

“大將軍，京中來信！”寒意漸消春意剛起，今年的宗延黎二十二歲，那全包裹在甲胄之中的宗延黎只出了一雙漆黑的眼瞳，腰間黑的狼闕長刀已為了的標志。

“來。”帳中宗延黎抬眼手，高飛林雙手舉著信件遞上。

宗延黎展信觀之眸便是一，擰眉盯著手中書信良久，轉手丟去了旁邊火盆之中。

當下抬眸說道：“皇上廢太子，讓諸位將軍來帳中。”

信是衛松鶴送來的，自衛松鶴娶了宗延茵之后，若是朝中有所向都會送信至宗延黎手中，看的出來衛松鶴對宗延黎這個大舅哥非常尊敬，亦是知道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

宗延氏如今風頭愈盛，而今隨著晉國隆城破的消息傳京中，宗延氏的地位已追著秦家而去。

在宗延黎領軍征戰的這一年，京城可謂是一片雨腥風，隨著壽王之死的開端，太子與宣王之爭也徹底進了白熱化。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太子到底不是宣王的對手。

廢太子罪名有二。

一為陷害忠良，二為行巫蠱之弒父奪位。

太子無能幾乎已經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實，然老皇帝多年都在盡心培養，不想這養的越來越差了……

陷害忠良便已是大罪，若是老皇帝偏寵之下說不定還有可挽救之策，誰也沒想到這節骨眼上宮中出了這等變故，祭天大典之上太子當著滿宮上下的面行巫蠱之。

莫說是現在皇帝已是六十有八的高壽，如今重病纏眼看著沒多活頭了。

太子竟是如此急不可耐，行此巫要讓自己父皇早登極樂，自己繼位？

如此‘弒父’之舉幾乎是讓老皇帝怒不可遏。

饒是如此之下，皇上都并未第一時間懲，甚至給了太子辯駁的機會，可萬萬沒想到太子妃因害怕牽連，說出了太子藏龍袍之事，徹底絕了太子后路。

金碧輝煌的殿宇之中，輕紗帳頂燃著暖爐火盆，巧的桌案上擺著擺著香薰燭臺，斜靠在榻上的高貴妃挽起袖口，出了那白玉無瑕的皓腕，慢條斯理的撥開香案中的灰燼。

“娘娘，廢太子的旨意下達了。”那踩著小碎步的紅箋，說話間口中還有些幾分白氣。

春寒未消冬未褪之時，卻是如愿以償了。

高嘉月目流轉，端的是風萬種，微微直起來紅揚起笑道：“真是雙喜臨門吶。”

那旁邊站著的小太監略有不解：“第二喜為何？”

紅箋笑了笑，看著那小太監道：“平西大將軍大敗晉軍，怎不喜呢？”

那小太監恍然大悟，連忙低下頭來道喜，雖然心中依舊有疑慮，自家貴妃娘娘與那平西大將軍有何關系，為何會因此而喜？

高嘉月了袖口細微的褶皺，站起來道：“替本宮梳妝，皇上此打擊想必甚是傷心，本宮亦為此心痛不已啊……”

暖之下，踏著輕巧的步伐走出殿外，微微側眸看向紅箋道：“尾都理好了嗎？”

紅箋淡然垂眸應著：“娘娘放心，萬無一失。”

高嘉月笑了，那明的笑任誰看了都覺得人心弦。

踩著那冗長的宮道，目視前方眼中是深藏的狠厲野心，在這深宮之中又何嘗不是的‘戰局’呢？

“去把阿朗帶來。”高嘉月眉目含笑道：“本宮帶他去見父皇了。”

“是。”紅箋躬垂首應著。

那昏暗的寢宮之中，頭發花白暮沉沉的老皇帝躺在床榻之上，旁側站著的宮人垂首立著，厚重的被褥堆積在老皇帝的上，那仰躺在龍床上的帝王似是聽到了聲響歪頭看來。

高嘉月一點點去上的口脂，只低頭再抬眸之時眼眶便涌出了一片水汽。

“皇上……”那的語調，夾雜著萬分驚惶和依，只一句喚好似就出了令人肝腸寸斷的慕之。

“貴妃來了啊……”那嘶啞的語調響起，老皇帝聽著高嘉月這一聲喚，便忍不住讓自己強打起神來，臉上帶出了幾分笑，連帶著那渾濁的眼眸都亮堂了不。

“父皇。”高嘉月后被紅箋牽著走上前來的小娃娃，瞧著約莫三歲的樣子，長得雕玉琢的，聲氣的跪倒在地躬拜道。

“阿朗，快過來，讓父皇瞧瞧。”老皇帝一見這小娃頓時更為歡喜了，滿眼都是憐，抬起蒼老的手沖著賀鴻朗招了招手道。

賀鴻朗笨拙的站起來，看了自家母妃一眼，邁著小短蹬蹬蹬跑了過去，湊近又了聲：“父皇。”

老皇帝抬手落在了賀鴻朗的小腦袋上，那眨著眼的小娃娃著自己似是充滿了崽的孺慕之，任誰看了都覺得喜，更何況是這個老來得子的老皇帝。

高嘉月輕輕著鼻尖，眸朝著旁邊老皇帝邊站著的太監臉上掃去。

那老太監恭聲笑道：“皇上您瞧，小皇子這模樣簡直與皇上您長得一模一樣，這小眼神一看就威武呀！”

“是嗎？”老皇帝聽此話語頓時認真端詳著賀鴻朗的雙眸，那小娃娃咧沖著他一笑，這一笑可真是看得人心都化了。

“哈哈哈！”老皇帝驟然發笑。

“可別抬舉了阿朗，他還這樣小呢。”高嘉月笑呵呵的走上前，略帶幾分憂愁說道：“這幾日也不知是怎麼了，不就哭鬧睡不安穩，只有見到了皇上才會出這等笑。”

“都說父子連心……”高嘉月萬分的在老皇帝跟前跪下哀求道：“皇上，您就準允阿朗留在殿中陪著您吧。”

高嘉月這一句父子連心可謂是直老皇帝心窩子，前有壽王造反謀逆，后有太子行巫蠱之弒父，老皇帝心中不知有多失，而今那些個他傾盡心培育的孩兒們最后都與他離心。

父子連心啊……

老皇帝垂眼看著那抱著自己手，趴在自己手掌上的小娃娃，突然覺得萬般痛苦，心緒起伏之下便是忍不住重重咳嗽了起來。

“皇上！？皇上……”旁邊宮人們見此慌忙上前為其順氣。

“朕老了。”老皇帝咳了半晌才像是緩過氣來，看著那拉著自己手掌的母子二人，只忍不住嘆歲月不再，他為何不曾早些遇到們母子啊？

“小阿朗要早日學會自立。”老皇帝出了自己的手掌，沖著高嘉月擺了擺手道：“朕累了。”

高嘉月萬般不愿，最后一步三回頭的，滿眼擔憂又依賴的神態，這麼牽著賀鴻朗出了殿外。

大殿外，輕輕拭去眼角細淚，再抬頭之時臉上神已然恢復平常，不遠迎面走來了一位面容清麗的子，瞧著似乎才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那眉眼與高嘉月有三分相似。

“姑母。”這小姑娘不是別人，正是當初高嘉月從高國帶回來的小公主，以沖喜之名替老皇帝迎宮中，如今被封為熙人。

高嘉月微微頷首示意其起，而后才招手讓近前來低聲詢問道：“那藥，可給皇上用了？”

熙人輕不可察的點了點頭，抿瞄了一眼后宮人拿著的食盒，高嘉月順著的目看去這才了然點頭。

端著笑看著熙人說道：“皇上最是喜歡你的手藝，你可要萬分仔細伺候著。”

“是。”熙人躬應著。

高嘉月轉牽著賀鴻朗走遠，眸中神萬分容而熱切，的孩子還這樣小，怎能讓皇帝就這樣離去，日日夜夜誠心祈愿皇上延年益壽，如此求得靈丹妙藥，為皇上強心健啊。

的這份真心天地可知，沖喜也好，求藥也罷，所求皆是唯一。

太子被廢，皇后為此悲憤絕，幾次為太子訴苦，自知自己孩子無能卻一點都不覺得太子會做出弒父弒君之事，那所謂巫蠱之出現的實在是詭異莫名，分明是有人陷害！

巫蠱之禍鬧了許久，太子在位多年，雖沒做出什麼過人功績卻也沒犯下什麼大錯來，朝中自有人為太子說話。

偏偏就在這時后宮之中再出事端，皇后掌摑小皇子賀鴻朗，致使小皇子昏迷，有宮人得見皇后將太子被廢之事怪在年僅三歲的小皇子上怒而掌摑，如此毒婦之舉徹底惹來了皇帝的厭棄。

宗延黎得知這消息的時候，已是春三月。

高嘉月用行告訴了宗延黎的本事，并非一無是的婦人，在皇城之中用盡手段爭權。

想要的并非是太子一時的被廢，要的是帝后離心，是父子反目，是自己為最終的得利之人，皇后被幽冷宮褫奪印，雖未行廢后之意，卻也等同于廢后了。

大約是眼見著太子再無復位的可能，那錦上添花者，落井下石的卻是多如牛。

到底都有誰在其中添柴加薪不得而知，只知道那刑部一查再查，太子東宮之中搜出的龍袍鐵證如山，那太子妃閨房之中巫蠱手記再為清楚不過。

除此之外，還有一份軍書呈報。

太子與秦家來往信揭無疑，如此結黨營私又是統攬兵權，又是行巫蠱之，再又是私藏龍袍……

“秦家，完了。”宗延黎看著手中的書信，只覺得這書信輕飄飄的落在自己手中卻好似重若千斤。

“結黨營私可是重罪。”帳公孫璞和裴良等人端坐下首，一國儲君被廢便足以昭示著朝野搖，儲位空懸必惹來諸多爭端。

“今日召諸君前來是為一事。”宗延黎輕嘆了口氣說道：“我上書為秦家開罪，爾等以為此舉可行否？”

“將軍要為秦家說話？”公孫璞腰間玉笛的手一頓，有些愕然看向宗延黎。

“是。”并非一時沖，而是深思而行。

宗延黎微微直背脊道：“秦家作為駐京之軍，本該得皇上重信，卻與太子行結黨營私之事定皇上心寒，我宗延氏同為將門，而今邊境兵馬幾乎皆由宗延氏統之下。”

宗延黎神冷靜道：“我擔心皇上思遠，親信數年的秦家尚能做出此事，卻不知我宗延氏可也有結黨之嫌？”

想的很明白，此時想必正是人人自危之際，太子與秦家這把火燒的太大了。

當初平南營之危，宣王幾次出平南營與宗延宏景‘相’又替宗延黎做以死囚充軍等事，難保有人以此做文章說宗延氏與宣王有所勾結。

宗延黎為秦家說，便能讓皇上明白，宗延氏絕非宣王的人。

再加之宗延黎剛剛立下如此大功，一點也不知道求安穩，反而能如此義無反顧為了秦家說，此等重重義之人正是皇帝最想看到的。

宗延黎將自己寫的奏折遞上，其中言語熱烈而激，提及當初圓石關一役之中與秦家軍并肩作戰之信賴，共外敵秦家軍忠勇無畏，沒有什麼虛假意的多做表述，言語耿直請皇上從輕發落。

“這不是一封說之書，而是將軍您的一腔熱。”公孫璞看完就明白了，宗延黎意在為秦家說，又何嘗不是借著秦家這塊基石往上走一步，讓宗延黎這個名字徹底皇上記住呢？

“將軍大義。”任誰看了這封奏書都會由衷的嘆一句吧？

皇帝對秦家又真的已經深惡痛絕了嗎？

秦家之功勛卓越，為國所做貢獻絕非虛假，所以當宗延黎這一封奏疏送至龍案之上的時候，便是從那萬千落井下石的奏折之中穎而出。

更深夜重之時，老皇帝盯著宗延黎的奏折久久凝視，像是過這份奏折看到了那穿著甲胄的將軍，滿含激言語激烈求的樣子，老皇帝無端的笑了一下，呢喃念道：“宗延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