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延黎笑了笑，放下手中酒碗端坐好道：“先生且問便是。”

公孫璞對著宗延黎抬手拜了拜才說道：“璞心中有疑慮，思量許久，不知可否請大將軍解答一二？”

公孫璞說起當初宗延黎與龍飛對陣之事，面上帶笑說道：“今日觀之，將軍與大哥力量相較不分伯仲，然，當初斗陣三日未分勝負，最后大哥卻敗在將軍長槍之下。”

“至今為止，璞想起當日將軍與大哥那一戰亦是心中膽寒。”公孫璞臉有些細微的變化，很顯然他說的是實話。

“璞以為，將軍當初對大哥心存招攬，或是惜才所致方有幾分留手。”公孫璞很是正說道：“若將軍與大哥乃生死仇敵，當日大哥必定亡于將軍槍下……”

公孫璞說到這里，又是對著宗延黎萬分激似的拜道：“璞甚是念將軍此恩，而今將軍帳下思量此事卻覺得分外奇怪。”

公孫璞說著手指了指宗延黎腰間那漆黑的狼闕長刀說道：“將軍分明慣用長刀，且萬分惜寶刀，這接連幾場戰事之下將軍皆以刀為主武，為何那日卻會用長槍呢？”

“將軍所用長槍之勢，去而無畏，分明是向死之武意。”

“璞斗膽詢問緣由，其一是心中有不得解，其二是如今將軍是璞所效忠之主將，若主將求死，璞當認真思量輔佐將軍之路，是否為正道呢？”

“將軍可愿為璞解否？”

公孫璞恭恭敬敬對著宗延黎拜道，他這番真心實意的直言之語讓宗延黎心中萬分復雜。

若是公孫璞明明察覺有異卻不直言，宗延黎當是要隨時注意白鷹軍是不是要跑路了……

宗延黎微微垂頭一笑，那眸中神似是早料到公孫璞會有此一問，眸中神清正而坦然：“先生觀察細微，所思良多，有此一問我毫不覺意外。”

“槍之下卻為向死之道，先生可知此等武道從何而來？”宗延黎頓了頓看向他道。

“親族皆亡，兄弟皆死。”宗延黎一字一頓說道：“孤立無援之際悟出此道，生死攸關之際立下武意。”

“先生，我的后再無旁人的那一日，便是我重拾長槍之時。”

“刀之所向為庇護蒼生，槍立陣前便主殺伐！”

“向死而生，便是我的第二武道。”

公孫璞聽宗延黎這番話語只覺得心神俱震，他設想過許多，甚至想著若是宗延黎言語不定做瞞，他也不會去多問計較，他想做的只是問出自己想問的。

他跟隨宗延黎尚且短暫，怎能要求主帥事事遷就于他？

謀臣所追求的便是主君全心全意的信任，可此等信任談何容易啊……

公孫璞做了許多的準備，但是他萬萬沒想到宗延黎會如此毫無保留對他言及自己武道所出，而隨著宗延黎這等話語，似乎更大的謎團也隨之誕生了。

“將軍……”公孫璞自覺后面的話不該問出，眼前的宗延黎尚且如此年輕，絕非是他口中所言親族皆亡，兄弟皆死的宗延黎，他的武道從何而來？

追溯宗延黎生平之事，無一例外皆是所向披靡的取勝之路，又何曾有孤立無援，生死攸關之時？

公孫璞張了張口有些啞然，便聽宗延黎繼續道：“先生可信夢之說？”

公孫璞抿皺眉：“黃粱一夢所示皆為功名就，封王拜將之言，將軍此等夢境……”

宗延黎哈哈哈一笑盯著公孫璞道：“先生又怎知，黃粱夢中的我，未曾封王拜將呢？”

公孫璞驟然愣在原地，看著宗延黎站起來，居高臨下垂眸看著他道：“一將功萬骨枯，我追尋之路勢必如此，先生可覺而卻步？”

宗延黎沒有等公孫璞的回答，便是抬手扶額轉離去了，公孫璞躬相送，目視著宗延黎那走遠的影，明明心中疑得解，但是他一點不覺得輕松，反而愈發沉重了。

“公孫先生可得到解答了？”在公孫璞發呆之際，側邊聽了許久的裴良走了出來，其實他早就在側了，宗延黎顯然也發現了，但是并未點破。

“裴將軍。”公孫璞回過神來，對著裴良微微俯。

“將軍所言裴將軍也聽到了？”公孫璞略有幾分苦笑說道。

裴良點了點頭，相較于公孫璞的震撼復雜心，裴良卻是神態良好，或許他早已經不在乎宗延黎所行何種道路，他心如磐石堅定不移誓死追隨將軍。

或許他終有一日會為將軍口中那‘兄弟皆死’其中一員，他不覺得恐慌畏懼，而覺得萬般驕傲！

英勇赴死，為家國，為天下，為了他誓死追隨的將軍。

值得！

裴良揚笑著，那眸中神何等璀璨奪目，看向公孫璞說道：“天下史書，當有吾名，不負此生足矣。”

公孫璞似是讀懂了裴良之意，當下更為震，深深對著裴良拜道：“璞，敬裴將軍。”

裴良哈哈笑著離去了，公孫璞立在原地良久，轉觀營地之中那眾多將士，他忽然有些明白了為何宗延黎會有諸多將領追隨而來，那種復雜又激的心許久難以平復。

或許以前的公孫璞心中所想，只是求一位賢名驍勇的主將追隨，以禮相待相護就。

可今時今日他突然有些搖，或許是被裴良等部將染，或許是被宗延黎話語所激化，公孫璞突然想若他亦走上與裴良同樣的道路，當是何等局面？

朝初升之際。

宗延黎已至校場練武，哪怕是至主帥之位，宗延黎也不曾有半分輕怠，那迎著朝揮刀的影幾乎印了每一位巡邏兵卒的眼中，他們握手中刀刃，無一例外滿眼皆是對宗延黎的欽佩敬仰！

有這樣的主帥，帳下兵卒豈有無能懶散之徒？

宗延黎練了多久，聞年就陪了多久，他亦不曾去打擾，與之同頻練武至大汗淋漓方才收槍站定。

“將軍，秦家書信。”日頭高升營兵卒出帳練武之際，高飛林拿著一封書信匆匆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