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歐只穿了一件白襯衫,他從行李架上拿出自己的制服,端端正正套在上,肩上赫然是兩道杠。他走到楊舒邊,幫忙整理行李架,楊舒激萬分地說:“剛才真是謝謝你,要不是你,我可就說不清了!”
程小歐笑道:“這是我應該做的,我們充當安全員的時候,就是要偽裝乘客,不看報紙,不睡覺,沒有急況,也不輕易暴份,兩個字,就是‘干’,每隔十分鐘就溜達一趟,看乘客有啥舉,尤其是夜航、長航線,防止出現夜盜事件。”
韓凌盯著程小歐,回想著酒吧那天的事,沒由來的尷尬,程小歐倒是很大方,跟沒事人似得,笑嘻嘻地打招呼:“哈嘍啊,韓空姐。”
韓凌沒給他笑臉:“程教員,想不到你是空,我還以為你是專職的教員呢!”
程小歐忽然后退了幾步,一臉防備,楊舒拍他:“這是做什麼?”
程小歐搔搔頭:“還是頭一回這麼恭敬地我程教員呢?真有點不適應,不是又有什麼惡作劇吧?”
韓凌好整以暇地笑:“哎,那都是陳年往事了,好漢不提當年勇,你以后就別記著我的榮事跡了!”
有乘客呼,楊舒走過去,程小歐走近韓凌,笑得有些詭異:“你的英雄事跡我可忘不了,就你那一腳,到現在還淤青呢!”
韓凌防備地挪遠一點,萬萬想不到這廝還敢提這件事,沒好氣地抬眼:“那也是你活該,我啊,要不是看在你多還能為空乘行業奉獻幾年,早把你當人渣理了!”
程小歐皺眉:“什麼人渣?你一小丫頭片子有事沒事就蹦出這詞,我怎麼人渣了?”
韓凌懶得跟他理論:“不是人渣,那也是流氓,不是流氓,那也是混蛋,不是混蛋,那就是冠禽……”
程小歐揭竿而起:“還沒完了?一直都是你整我誒,怎麼倒了我不對?”
韓凌垂著眼睛嘟囔:“那也是你先圖謀不軌的!”
程小歐這才忽然想起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心想這小丫頭還記著這仇呢,不由心里一:“算我不對,一會下飛機我請客賠罪,總行了吧!”
韓凌斜睨著他:“那我要帶上楊舒!”
程小歐聳肩:“拉上好姐妹壯膽?你還真把當流氓啦!”
韓凌理直氣壯:“防人之心不可無啊,鑒于你之前的不良記錄,萬一一會你把打暈了拖小胡同里怎麼辦啊?我人生地不的,天天不用地地不靈,我多慘啊!”
程小歐吸口氣:“你有被害妄想癥吧!”
韓凌挑眉:“這不都是被混蛋的嗎?我不防著點,早被混蛋害死了!”
楊舒走回來,見兩人大有槍舌戰之意,笑說:“怎麼了這是?”
韓凌抬著下:“一會陪我去吃飯吧,程某人請客!”
楊舒端詳著兩人:“請客還能請出火藥味,一會兒不會吃炸彈吧!”
程小歐雙手兜,笑得有些無奈。廣播里傳來飛機即將降落的信息,三個人應聲去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帶,然后回座位坐好,飛機顛簸著著落,行,緩緩停下。姚欣起走到艙門口,和機長宋磊一起微笑著送乘客。
韓凌和楊舒負責簽封,郭妍率先提著飛行箱:“你們收拾吧,我有急事,先走了!”
韓凌嘟囔:“看來每個城市都有一個大款目標啊!”
楊舒推:“你別總說這些七八糟的事!”
韓凌吐吐舌頭:“我還不是為你鳴不平嘛!”
整理好一切,韓凌將清單和飛行日志給姚欣,遠遠的,看到姚欣送走全部乘客,想要跟宋磊說幾句話,宋磊卻面無表地直接走回駕駛艙,楊舒看著姚欣滿臉落寞,猜測他們夫妻間的矛盾并沒有和平解決。走過去:“欣姐,你還好吧!”
姚欣多有些狼狽,轉又一想,反正楊舒什麼都看到了,也不用遮遮掩掩的,這段時間又實在苦悶:“一會,你陪我出去吃點東西吧!”
楊舒思量了一下,決定還是先陪陪姚欣。
機場外已經是深夜,天沉,韓凌獨自跟程小歐走在靜悄悄的街道上,總覺得有點月黑風高殺人夜的意味,盯著程小歐的后背,嘟囔:“這會兒有吃飯的地方嗎?”
程小歐不無得意:“有我在,算你上輩子積德了,跟我走吧!”
韓凌七上八下地跟著他左拐右拐,心想你小子還真敢吃了我不?
轉過街角,眼前豁然一片開朗,熱火朝天的小店跟桃花源似的,有種朦朧的不真實,程小歐輕車路地走進一家,也不看菜單就跟老板說菜名,一邊跟韓凌獻寶似的:“這里的東西最好吃了,別看店小,味道卻很正!”
韓凌環顧小店:“你常來嗎?”
程小歐聳肩:“空嘛,全國各地到飛,哪里什麼東西好吃,我當然得知道。”
服務員上菜很快,韓凌嘗了一口,味道還真是不錯,累了一天,現在食當前,自然沒力防備程小歐,吃得開心:“太好吃了!”
程小歐頗有些自豪:“那是,我吃過的地方多了,五星級的也不在話下,可飯菜好不好吃,那就得看運氣、找門道了!”
韓凌“切”了一聲:“說你胖你還了,你以為你是富二代啊,還五星級?吹牛不上稅!”
程小歐放下筷子,認真地看了韓凌好一陣子,才嘆口氣:“看來我這形象,也就這樣了!”
他招呼服務員,要了兩瓶啤酒,推到韓凌面前一瓶:“會喝嗎?”
韓凌頭也不抬:“會不會?那得看跟誰喝?”
程小歐用手指頭敲敲桌子:“我說你怎麼跟刺猬似的,一點都不可!”
韓凌抬眼:“可不可,那也得看跟誰?”
程小歐無奈了,他頭一次遇到這麼扎手的孩子,可又不討厭,反而越被扎越上桿子!
楊舒和姚欣走出機務大樓,外面已經很黑了,街道空的,鞋子叩擊地面發出有規律的聲響,顯得夜晚更寂靜。姚欣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疲憊、張、孤寂。
越想越悵然,姚欣不由地嘆了口氣,也沒興致跋山涉水去找什麼餐廳,拉著楊舒拐進附近的小公園,坐在長椅上,姚欣總算開口:“楊舒,整件事你是知道的,你覺得我錯了嗎?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楊舒揣著合適的語言:“其實,我理解你的,空姐是你熱的職業,你為了它放棄那麼多東西,我很敬佩你,可是欣姐,工作是你一個人的,家庭卻是兩個人甚至更多人的,你的確不該私自做主!”
姚欣垂下頭:“這個世界是公平的,有舍才有得,我斗了那麼多年,真的不想在這個時候放棄。”
楊舒很茫然,這幾天也一直在思考同樣的問題,工作、生活,到底如何取舍?
姚欣抬頭看沉的天空:“你知道嗎?我不是空乘科班出,能升為區域乘務長,是付出了比其他人多幾倍的努力,有苦別人躲著,我不躲,有累別人避開我不避,有一次飛機發生故障,是我讓所有人先撤離……”
姚欣哽咽了:“空姐并不像別人想的那麼鮮亮麗,辛苦、疲勞,時常深夜或凌晨趕航班,好不容易回來,機組車都是空的……這些都不算什麼,誰讓我呢喜歡?我想要一直喜歡下去,這有錯嗎?”
姚欣苦笑:“你不知道,假如空姐不能轉為乘務長,到了年齡就要轉地勤,或者改行,好多空姐就是想吃青春飯,趁這幾年要麼傍大款,要麼攢點錢將來出去做生意,可我不一樣,我就是不想下這制服。
“我熬了五年多,總算為區域乘務長。做區域乘務長的這段時間,我不停地飛,攢飛行時齡,再過一陣子,就可以考取主任乘務長,可考試并不是那麼容易的,你知道我的力有多大嗎?”
楊舒不住地點頭,不知道怎麼安姚欣,姚欣的語氣越來越悲傷:“我也喜歡孩子,可我不能現在要……宋磊他怪我是應該的,修養那幾天,他給我做很多補品,對我無微不至,可就是不肯對我說一句話,我現在很矛盾,我怕我會失去他,可我……難道我真要放棄一切?”
楊舒想了想:“我爸有句話說得好,每個人的角并不只限于一種,除去工作,你還是子、妻子、父母,每一樣都有你必須承擔的責任。”
姚欣苦笑:“我還真是一項都沒做到!”
楊舒拉住的手:“你沒必要這樣想,我知道有很多職業,你一旦選擇就必須放棄這些,比如軍人,比如國家安全人員,他們為了更崇高的使命顧大家舍小家……”
姚欣嘆:“跟他們比,我幾乎是小巫見大巫,楊舒,你還年輕,你可能不知道,很多時候,理想在現實面前,都變得不堪一擊。”
楊舒點頭:“是啊,因為你不可能丟下一切只考慮自己的理想。什麼自我實現?什麼是自我價值和社會價值?作為,我們面臨著更多的取舍和選擇。”
姚欣有些驚訝,想不到楊舒竟然有這麼深邃的思考,長舒了口氣:“好多問題都是無解,跟你聊聊,我心好多了!”
楊舒側頭:“那你和機長打算怎麼辦?”
姚欣的頭發被夜風吹起:“我知道他很矛盾,無法說服自己原諒我,可又始終舍不得丟下我不管……我會找個機會跟他好好談一談,只可惜,他忙我也忙……更何況,如果我跟他道歉,最后的結果會是什麼?繼續堅持我自己的路?還是安心回去生個孩子?我不敢去想,所以只好暫時丟在一旁不管!”
楊舒對生活沒有太多的發言權,笑:“你覺得好就這樣做吧,不過我還是建議你,盡早解決這件事比較好,拖久了只怕會傷!”
姚欣撲哧一笑:“小丫頭,說起來話來還像模像樣的!”
一陣晚風吹來,楊舒瑟了一下,姚欣拉著起來:“也不早了,咱們回去吧,明天一早就要返航,早點休息!”
兩個人并肩回機場附近的旅店。楊舒走進房間,見韓凌還沒有回來,便自顧自洗漱。面對著鏡子,拍自己的臉,對未來慢慢覺得茫然。
爸媽考慮得沒錯,可楊舒就是不肯服輸,未來的事誰能斷定呢?一切皆有可能。太早被困難嚇倒,本不是的風格。
年輕人嘛!別說撞了南墻,就算撞到鋼筋混凝土,那也要拿出撞穿障礙的勁頭,絕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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