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里是一段錄音對話。

今兒下午，錢蓓居然破例一回，自掏腰包豪爽地請客，請那位導游小張在山餐廳里喝啤酒。

小張這人占便宜，一聽主人家請他吃免費大餐，心，沒忍住占便宜的念頭，這就不客氣地坐下，當起了吃貨。

夏日里，必不可的麻辣小龍蝦配冰鎮啤酒，加上錢蓓假小子個天南地北的爽聊，小張興頭兒上，放開了肚皮吃吃喝喝，幾瓶啤酒下肚，臉都燒猴屁了，瞇著眼呵呵發笑，大著舌頭與人賣狂，醉態畢。

見時機，錢蓓先是狂吹捧，把人捧到云端上兩腳踩棉花似的飄飄然了，再出其不意地套話。

這招還真管用，被捧得得意忘形，連自個姓啥都記不得了的人，借著酒勁，大著舌頭，一腦兒說出自己是如何如何賺大錢的：

“那些個老東西，人老犯糊涂，就覺得辛苦大半輩子，手頭又有點兒積蓄，該好好晚年生活，可家里小一輩的都忙，整日忙這忙那，不是工作上的煩心事就是家庭婚姻孩子一大堆的事，哪里還顧得上時間陪陪父母？生娃了還得讓上歲數的父母來辛苦帶娃，又當保姆又當管家，累死累活就是順不出那口氣，遇上左鄰右舍嘮嗑幾句，又管不住自個的，碎念叨家里媳婦怎麼怎麼地，一不小心家里又鬧矛盾，吵得心里悶堵，脂糖一下子就飆升了……

“兒大不由娘，想得開的就出來游山玩水放松放松，加上現在的人注重鍛煉，廣場舞大媽多的去了，這不，我就搞了個健康散心游，甜一點，比老人家里的兒孫都要來的關懷備至，就很容易讓他們上鉤，帶他們出來，給他們上健康課程，順帶推銷點兒保健品……”

這一聽，錢蓓心里可就亮堂了，再一看小張醉酒后猛勁兒吹噓自個的業務績時，翻出來的微信圈轉賬易記錄，產品圖片里夸得天花墜的所謂包治百病的神藥，華麗包裝下廉價摻合不明分的藥丸藥水……

“那些老東西可迷信這玩意了，到這把歲數一的病，恨不得尋神醫找偏方讓自個活過百來歲，恰好手頭都有點兒積蓄，花那點錢算什麼，長命百歲要！”騙了老人家大半輩子的積蓄，騙子還嬉皮笑臉的，勁兒奚落嘲笑上當騙的這些老年人：“老東西真是蠢死了，你瞧，就這面摻點蜂，經我這張巧一吹一捧，包裝純天然中藥分的長命丹養生丸，這些人就忙著掏錢買買買！哈哈哈哈……”

手機錄音里，小張得意大笑的聲音，格外的刺耳，錢蓓拿給大爺大媽們聽時，老人家那表，一個個都是震愣半晌后，才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個上當騙，老人們既氣憤又傷。

“還真被我猜到了。”汪先生砰然掌擊茶幾，氣憤過后，突然蹦起來手舞足蹈，“太好了，我突然來靈了！有靈了哈哈哈哈——”

癲笑聲中，汪大編劇一溜兒小跑，興沖沖下樓，悶回自個房間去，刻不容緩地搞劇本創作了。

“汪先生的確不能住在一層以上的樓房里。”

二樓茶室中的三人，這會兒可算徹徹底底的明白了，想想這位客人要是租住在二樓，靈枯竭時再抓狂跳窗出來，可真得鬧出人命了。

“今天走了一批客人，屋子里……”又空出了許多房間，變得有些冷清空寂，李黎端起茶水，想學古人悲春憫秋一下下，忽然，樓下屋門“砰砰”一響！

今兒晚上，居然也有人敲上門來了？

“怎麼一個兩個的，都不按門鈴？”應門的應功能在晚上都關鎖了，可門鈴還能摁響，偏偏來的客人站到門外就直接敲門，那聲兒震得觀小曲霍地站起，“我去開門。”

“正好我也要下樓。”錢蓓照樣兒跟上去，李黎悶聲不響的，也跟在二人后面，緩步下樓。

門一開，三人往門外一看，這一回尋上門來的，竟是個年輕孩，漂染的長發在后腦勺抓了個髻，亮彩，彩妝明艷，穿了松松的系西裝外套，淡灰長，西裝敞開，里面出小可的短打背心，率、俏皮。

“嗨，你們好，我是三天前就跟你們預定了房間的——”孩熱奔放地揮手，蹬上臺階，主與人打招呼：“大藝家就是我！”

“你？！”

門里三人驚愕，上下仔細打量：瞧不出來呀，這孩上哪有什麼藝家的氣質？就跟普通人沒啥兩樣嘛！哦、對了，這人帶的行李倒是特別，一個大麻袋，豎起來與高一般高，袋子里鼓鼓的，塞滿了東西。

“你們三姐妹誰來幫個忙？”孩用腳尖兒輕踢一下擱在臺階下的大麻袋，沖開門后站在最前面的觀小曲，俏皮地皺鼻子，手一指：“就你了，小可！瞧你們三姐妹里一個高冷神，一個短發Ｔ恤假小子，一個臉蛋兒致、大眼睛水靈……漂亮過火一定是小的……嗯，就你了，幫我拿行李。”

三姐妹？！小？！

李黎與錢蓓心里咯噔一下，慌忙扭頭看過去——

果然，小萌寵炸了，眉倒豎，頭炸開，砰一下，當著客人的面，大力甩上房門，火大地將客人拒之門外。

“什麼眼神，還大藝家呢？”觀小曲摔上門，轉就往二樓走，負氣走開了。

“哎？怎麼回事？開門呀！快開門！！”

生生吃了個閉門羹，門外的客人非但沒走，還卯起勁來“砰砰砰”的，使勁敲門。

聲響鬧得大，吵到了正在房間里專心創作的汪大編劇，很快，汪先生的客房里也響起跺腳拍桌子的聲音，客人在抗議：“怎麼又吵上了？能不能安靜點？”

錢蓓趕忙打開屋門，沖門外嚷嚷的孩打了個噤聲的手勢：“噓，別吵，快進來吧。”

“我們這里有位客人喜靜，不喜，既然你早有預約，想住這兒沒問題，但是晚上得安靜點兒。”李黎叮嚀著，讓錢蓓引領客人去挑個房間。

“二樓風景好啊！”孩自報姓名，說自個珍珠，居然也姓沈，湊巧跟電視上演的一個角撞名了，令錢蓓一下就記住了的名字，這孩有點跳，率得很，套一句當下熱詞，“隨我”。

一樓都沒參觀完呢，人就跳出去，蹦向二樓，與二樓茶室里的觀小曲撞個正著，孩照樣兒率地招呼一聲：“嗨，小！”

“……”觀小曲黑著臉，掉頭就走，噔噔噔沖下樓。

“咦，他還害呢？”孩半點也不理會別人的緒，嘻嘻哈哈的，在二樓好一陣蹦跶，虧了樓層隔音效果顯著，不然樓下的汪大編劇又得拍桌子摔椅子了，今兒客房里摔壞的東西可都記在賬上呢，舊賬未了又添新債，還賠得完嗎？

“珍珠，你平常搞什麼藝創作？”挑好了觀景最佳的二樓朝南一間客房，客人下來登記領房卡鑰匙時，李黎微笑著問。

“我……”客人還沒答話呢，錢蓓就在樓梯口咋咋呼呼起來：“哎、你帶的麻袋里裝了什麼？背著還沉的。”嘿喲嘿喲，假小子使出渾的力氣，才把麻袋往樓梯上拖上去一丟丟兒。

“我來幫忙！”李黎與客人一道奔過來，正想搭把手，樓梯口一間套房的門突然打開，觀小曲從里頭走出來，二話不說，接過錢蓓手里拖拉的麻袋，使勁扛到膀子上，悶聲往二樓走。

裝滿了東西的麻袋沉的，沈珍珠來時多虧了司機搭把手，要不然靠一個人也背不這麼重的麻袋，可觀小曲一人就扛起麻袋噔噔上樓去，盡管憋紅了臉使勁再使勁，扛麻袋登樓梯的姿勢也顯得笨拙，但他而出，二話不說就幫士們分擔出力的表現，倒是令新來的客人刮目相看。

“瞧不出來呀，這人有男子氣概的嘛！”沈珍珠驚訝，“不像是小，我還真看錯眼了？”

“可不能看外表！”秉承“好男不與斗”的傳統思想，一開始就沒挨假小子暴拳頭的他，在小萌寵的可外表下，擁有著一顆強心臟，不怕任何挫折、拼盡十足，行派，助人為樂，有時候顯得很單純的大男孩，抱著理想勇向前沖，在錢蓓看來，這就是赤子之心！“我家小萌寵頂頂好！”

“是是是，你家的、你家的！”沈珍珠促狹地笑，“你那麼急著給他烙印記號干嘛，套牢鏈子的小狼狗？又沒人跟你搶！”

“我……”錢蓓又臉紅了一下，忽又疑自個是不是也發燒冒了？咋就這麼容易臉紅了？這可有點兒不像呀！“咳、咳！”趕忙清清嗓子，板起臉來唬人：“關你什麼事？你都不告訴我們，自己是哪門子的大藝家？”

“我？”孩笑笑，蹦到桌子上，翹坐著，一只手在膝蓋上拍打節奏，相當愉快地說：“我的偶像是瑪麗娜•阿布拉莫維奇。”說完，跳下桌子，就徑自往二樓去了。

“什、什麼？”包打聽也有吃癟的時候，對外國人一長串的名字，錢蓓還真沒轍了。

“瑪麗娜•阿布拉莫維奇。”搞設計的李黎，似乎聽過這個人名，盯著孩往樓上蹦跶的背影，若有所思，“Marina.Abramovic是20世紀最偉大的行為藝家之一，出生于南斯拉夫的首都，被稱為‘行為藝之母’！”說到這里，忽然明白今晚住“墟里八號”的這位“大藝家”是從事那種行當的：“偶像的力量可以激勵許多人抱著信仰去追隨，看來，是搞行為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