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周沉從英國出差回來，落地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學校接趙棠鳶。

他出差的日子里，趙棠鳶陪和張容景住在大院，他回來以后，自然是要把人接回海淀的新家的。

他在圖書館底下等了一會，才看見趙棠鳶穿著一件淺米的從里面走出來，半個月沒見，的眉眼影都被他用目貪婪描繪著。

趙棠鳶也看見他了，蒼白的臉上閃過一欣喜。小跑過去，被周沉接住抱進懷里。

“不是說明天嗎？我還想去接你的。”趙棠鳶埋首在他前，聞著悉的味道，最近總是懨懨的緒終于變了安心。

“提前了。”周沉親親的發頂，說。

他到趙棠鳶的冰涼的手，倏然皺起了眉，放在掌心里了：“外面冷，先回家。”

趙棠鳶點點頭，從他懷里出來，周沉看見蒼白的臉，眉頭皺得更深。

趙棠鳶剛走出他懷抱沒兩步，眼前晃過一片白，趔趄了一下差點摔倒，被周沉眼疾手快地抱住。

他的臉頓時嚇得和一樣白：“怎麼了？哪里不舒服？”

趙棠鳶揮揮手：“沒事，可能剛剛跑太急了。”

周沉肅著臉看蒼白的臉，還是把人帶去了醫院。

檢查的結果卻出乎他們的意料。

懷孕了。

當醫生說胎兒已經有三周的時候，周沉才想起來，上個月他生日那晚，兩個人做得很兇，事后才發現套破了，但急避孕藥對的傷害太大，周沉沒讓趙棠鳶吃。

一次意外，這孩子就迫不及待地來了。

得知結果以后，周沉的心有些復雜，夾雜著高興、憂慮，以及一點害怕。上一次趙棠鳶說要把孩子打了真的嚇到他了，那樣的心痛他不想再經歷第二回。

這回呢？趙棠鳶還在讀書，心心念念考上的學校，計劃好的生活又被這個意外打。

周沉下意識地去看趙棠鳶的臉，卻始終沒說話，低頭看著肚子不知道在想什麼，周沉并沒有在臉上看到類似于高興的神。

他的心倏然涼了。

回去的時候，周沉連目都變得小心翼翼的，牽著慢慢地走，時刻注意著的靜，就怕磕著絆著。在他的提心吊膽下，兩人總算是回到了他們的新家。

只有他們兩個人，大院里的兩位長輩還不知道這一消息。

周沉把扶到沙發上坐下，自己也坐在側，他看了一眼的肚子，然后又看看，還是沒敢問出口。

趙棠鳶臉不太好，一個“我”字剛說出口，就被周沉打斷。

“等一等。”

趙棠鳶不解地看向他，不知道他要等什麼。

卻見他蹲下子，溫熱的掌心覆在尚且平坦的小腹上，有些不舍。

“你怎麼在這時候來了？”周沉對著的肚子輕聲道。

趙棠鳶的臉頓時變得有些古怪，看著他烏黑的發頂問道：“你……不想要這個孩子嗎？”

周沉愕然抬頭，幾乎是立刻回答道：“怎麼會？”

他和趙棠鳶互一陣，突然明了了話里的意思，無數欣喜涌上來：“你愿意生？”

趙棠鳶有些無語，看向他這個還沒當爹就已經傻了的男人：“為什麼不愿意？”

某位準爸爸的興終于延遲到來，他立馬從地上站起來，坐回趙棠鳶邊，把整個人抱起放在自己上坐著。

兩人將近二十天沒見，周沉終于補上了一個綿長的吻。

親昵之后，兩個人的氣息都有些不穩，周沉繼續親吻的額頭、眼睛，最后落在臉上，灼熱的呼吸灑在的臉側。

趙棠鳶看不見他的神，卻到了臉上的意，有些驚訝，又有些，靜靜地抱著他。

在窗外溫的霞里，聽見周沉說：“謝謝寶貝。”

大院里，兩位長輩一直沒見趙棠鳶回來，便打來了詢問的電話，是周沉接的，說馬上就回去。

長輩們得知周沉回來了，又高興地讓廚房多添了兩個菜。

當天漸暗時，院子外終于響起汽車的聲音，張容景走到院子里，便看見院子外周沉正細心地抱著趙棠鳶下車。

有些奇怪，兒子雖然寵媳婦，但也不至于下車都要抱著。

“我自己可以的呀！”趙棠鳶在他懷里小聲抗議，奈何準爸爸神經敏，擔心車子底盤太高，下車時會“震”到準媽媽和肚子里的小小胚胎。

他們看見院子里站著的張容景，喊了聲“媽”。

張容景笑著應了一聲，招呼他們進來：“回來了啊？今天怎麼這麼遲？”

“剛剛去了趟醫院。”周沉說。

張容景的笑容凝住了：“怎麼去醫院了？怎麼了？圓圓哪不舒服？”

馬上聯想到周沉剛剛小心翼翼的模樣，卻見小夫妻倆都笑了，周沉說：“是圓圓懷孕了。”

張容景還維持著剛才的表，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平日里總是優雅知的張教授也忍不住驚呼：“有了？真的？”

趙棠鳶紅著臉點了點頭。

張容景一拍手，快速走到趙棠鳶另一側，和周沉一起擁著進屋。

“小心點走，”邊走邊叮囑，“待會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你，老太太肯定高興極了！”

如張容景所說，聽見趙棠鳶懷寶寶了，激程度不比張容景低，嚇得周沉趕扶著在沙發上坐好，就怕緒太激對不好。

這兩年的子調養回來一點了，但總歸是人老了，機能不比年輕時候，要多加小心。

沉沉回來了，圓圓更帶回來一個好消息，今晚的周家喜氣洋洋，就差沒在院門口放鞭炮慶祝。

但他們還記著趙棠鳶尚在孕初，迷信的說法是不要太過張揚，所以晚上只有自家人小小地慶祝了一下。

臨睡前，張容景特地跑到小兩口的房間，把周沉趕出了臥室，拉著趙棠鳶在床邊坐下。

拉著趙棠鳶的手，神不像剛才那樣高興了，甚至有些憂心。

“圓圓啊，你真想好了，要這個孩子？”思想掙扎了一會才問出了這句話。

趙棠鳶有些意外，但還是點了點頭。

張容景臉上的表便有些復雜，又是欣，又是心疼的。

“乖孩子。”拍拍趙棠鳶的手，“媽知道你還在讀書，要不是為了沉沉，這個時候是不適合懷孕的，委屈你了。”

趙棠鳶沒想到張容景是要說這個，輕輕笑了笑：“媽，不委屈，我很高興的。”

其實張容景也沒說錯，趙棠鳶大部分是為了周沉，小部分才是因為不舍得這個孩子。

本來計劃著讀研之后繼續讀博的，還要好幾年的時間，中間也不能斷層，那時候周沉都快四十了，早婚早育的人準備一下都可以當祖父母了，周沉卻還沒有自己的孩子，要讓他等到什麼時候呢？真的等老男人嗎？

趙棠鳶不太忍心。

頭一次讓戰勝了理的思考，決定向學校請假半年生下這個孩子。

婆媳倆在屋里說了好一會己話才結束，這一年多們的相儼然像一對親母，有時候又像師生，連周沉都被張容景排在了兩人之外。

張容景在離開前，想起什麼，又叮囑了一句：“現在月份還淺，不能由著沉沉胡來，知道嗎？”

明白趙棠鳶是懂事的，兒子雖然格也沉穩，但終究還是沒那麼信任男人的定，所以總忍不住嘮叨。

趙棠鳶紅了臉，點點頭。

周沉在幾分鐘之后回到屋子里，面正常。其實剛剛張容景出去前還逮著他說教了一番，差點沒讓他拿本子記下。

剛剛還悉心聽教為人子的角，回到趙棠鳶邊，他又是自己媳婦旁頂天立地的男人了。

他會保護好他的妻子，還有他們的寶寶。

“媽說了什麼？”他摟著趙棠鳶問，一邊忍不住拿手去的肚子，即使那還是個小小的胚胎，他卻似乎已經能到它的心跳了。

趙棠鳶被他得肚子有些，笑著躲開：“就叮囑了一些要注意的東西。”

被周沉摟著說了好多話，平日在公司嚴謹得一句廢話都不多說的男人，此時卻像個話癆，又是對嘮叨，又是對著孩子嘮叨，仿佛那個小胚胎真的能聽見似的。

半晌之后趙棠鳶才想起來，拍拍周沉的膛：“還有呀，學校那邊要請半年假，我和媽商量了一下，十月懷胎再坐一個月的月子，剛好趕上學校下學期開學。”

周沉這次沒立馬答應：“一個月的月子？夠嗎？”

生孩子那麼大的工程，在周沉眼里起碼要休息半年。

趙棠鳶點點頭：“夠的，學校那邊還要準備論文呢。”

周沉只能將那句讓請一年假期的話咽回肚子里，他親了親趙棠鳶，有些心疼：“辛苦你了。”

兩人臨睡前，竟然也來敲門叮囑了一次，家里三個人，兩個都是長輩，終究還是信不過這唯一的一個男人，就怕他胡來。

三十好幾還遇到信任危機的周沉沒覺得有什麼，因為他也擔心自己，畢竟連晚上幫孕媽媽洗澡的時候他都了。

趙棠鳶對他的反應渾然不覺，但是被這樣小心翼翼地對待還是讓覺得有些奇怪。

推拒著周沉的膛，做最后的反抗：“我可以自己洗澡的，肚子還沒大起來呢！”

周沉拍拍的腰讓在浴缸里坐好：“聽話，浴室里地，別讓我擔心。”

趙棠鳶徹底沒了脾氣。

每個人都在適應新份的轉變，趙棠鳶也是。

知曉懷孕的第一天晚上，已經許久不失眠的，重新會到了難眠的覺。

睜開眼，卻發現周沉也沒睡著，看著的肚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趙棠鳶親親他的下，偎進他懷里聽他的心跳聲，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煩悶的心稍微安穩一點。

“你在想什麼？”嘟囔著問他。

周沉摟了，著的發頂，呼吸間都是上傳來的淡淡香氣。

“真好。”昏暗的房間里，他降低了聲音說，“我以為在鷺島你答應我那一晚，我已經很圓滿了，卻發現原來還能更圓滿。”

趙棠鳶愣了愣，卻沒有覺得開心，孕婦多變的緒終于在上現出來了。

“是因為有了孩子嗎？”從他懷里退開了些。

周沉覺察出不對勁，開了燈看著的小臉，也看清臉上的表。

有些委屈。

他想了想，便明白了。

趙棠鳶在床邊，眼睛盯著床單上的暗紋，就是不肯抬頭。

周沉耐心無比，伏在邊，讓的眼神與自己對視。

“因為是我們的孩子。”他說，“想到我們的還能有生命來見證，難道不高興嗎？圓圓？”

低沉的嗓音輕輕哄著。

“以后不僅能向別人介紹我的妻子趙棠鳶，還能介紹，我孩子的媽媽趙棠鳶。”

“等小朋友長大，了新朋友，也會向他們炫耀‘我媽媽又漂亮又聰明，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我的妻子也是世界上最優秀的人，這樣優秀的人，了我的妻子。”

周沉的聲音像窗外輕的風，竟也慢慢吹散了趙棠鳶心里的煩悶。

回周沉懷里，終于將委屈流出來：“我只是有些不安，我怕我還沒準備做一個媽媽，也怕……怕做不好自己。”

妻子和母親的角總是讓失去自我，哪怕趙棠鳶再清醒，也免不了為以后而擔心。

會不會因為有了孩子，就無暇顧及自己的夢想呢？

周沉的心又開始疼了，他用啄吻安趙棠鳶，也安自己。

“別怕，你一直都很好。結了婚，你依舊是你自己；將來孩子生了，你也還是你自己。”

“我相信你能做得很好的，你看媽，哪怕和我爸結婚、生了我，依然在自己規劃的人生路上做得很好。你會比更優秀的，圓圓。”

“我也會幫你的。”

他提起張容景，趙棠鳶突然有了那麼點方向。

對啊，哪怕張教授生了孩子，但是也沒有放棄自己的學追求，從年輕到年老，一直被人們所仰慕，大家提起，只會介紹是文學系的張教授，而不會說是誰的母親。

實現了自我的價值，一直都是自己。

趙棠鳶的心徹底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