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上午，簡櫟城整個往前傾，跟他前桌聊得很嗨，兩個男生都很激，第二節一下課，他前桌就一臉決絕的出去了。

簡櫟城樂得靠在椅背上：“這小子去要學妹聯系方式了，我倒是要看看，他能不能要到。”

周硯隨口答道：“祝他功。”

“欸？就上次敬禮打歪帽子的那個學妹，我還指給你看了，你還記得不？”

“……”

周硯筆頓住，緩慢偏頭看他：“什麼？”

“桑，桑樹的桑，稚的。”托他前桌的福，簡櫟城將那小學妹的底也了，“高一七班的。”

他頓了下，說：“很奇怪誒，我總是能在各種地方看見，要不是見的次數多了，王啟軒也不至于注意到。”

王啟軒就是他前桌。

周硯沒說話，不過也沒再繼續寫手中的卷子。

大課間二十五分鐘，都快上課了王啟軒都沒回來，簡櫟城忍不住猜測：“咋回事啊？難道是那小子被拒絕，躲角落哭去了？”

話音剛落，王啟軒的影就出現在前門，他一坐下，簡櫟城就湊過去：“怎麼樣？”

“搞定！”他將手中的紙拍在桌上，“你猜我怎麼要到的？”

沒等兩人猜，他就繼續說：“那學妹也是個奇葩，我說明了來意，就問我幾班的，我說十七班，就問那你理好吧，我說還行還行，平時也就九十幾分。”

“然后呢？”

“然后我就幫寫了十幾道理選擇題。”

“啊哈哈哈，怎麼？要幫寫完才給你？”

“差不多一個意思。”王啟軒說，“高一理有什麼難的？我就順手幫了唄。”

他頭一偏，去看周硯：“你就是咱十七班門面擔當，小學妹都認識你，我一邊寫理題，還要一邊回答的問題。”

周硯總算出了聲：“問你什麼？”

“問我，你們班是不是有一個周硯的，我說是啊，可帥了。又問你績是不是很好，我說那肯定，你去龍虎榜看一眼就知道了。還問你人怎麼樣，我說就那鳥樣……”王啟軒越說越覺得不對勁，“不是，我怎麼覺得這小學妹對你有點意思呢？”

簡櫟城：“哪個生對他沒點意思？”

“……”

上課鈴響，王啟軒轉過了。

周硯晃著手中的筆，腦海里回想著看到的數字，剛才不過是隨意一瞥，數字是倒著的，但他還是莫名記住了。

十個數字，應該是QQ號。

周末他回家，坐在書桌前寫完作業，發呆之余又想起了那串數字，拿出手機搜索了一番，冒出一個頭像。

頭像很普通，應該只是隨便找的網圖，昵稱只有一個字，宴，宴市的宴。

周硯盯著看了一會，發送了好友申請。

周末兩天都沒收到任何消息通知，再次看手機就是在下一周了，桑通過了好友申請，并發過來一個問號。

這個問號包含著很多意思，像是在問，你是誰？什麼名字？加我干什麼？

周硯思索著這個問號所有的可能，在輸框里打字。

你好，我是周硯，來自高三十七班……

桑的消息是五天前發的，現在回答似乎已經晚了很多，回完又該說什麼呢？他至今都沒太明白當初為什麼會發送好友申請，盯著輸框看了一會，他刪除了所有的字，什麼都沒回。

周日返校，就聽王啟軒泄氣道：“沒戲，小學妹有喜歡的人了。”

-

疫又一次發，全學生回家線上教學。

離校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突如其來，暴雨如注。學校大門前的路口被堵得水泄不通，日暮西垂，華燈初上時，還是很堵，汽車鳴笛聲響起一片，同學們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在風雨中搖搖墜。

雨太大，東西太多，保安室的遮篷前滿了人，有人搬東西就打不了傘，干脆不打了，邊搬東西邊哭。

周硯和簡櫟城坐在街道旁的餐廳里，打算吃個晚飯再走。

等餐過程中，簡櫟城翹著低頭打游戲，周硯就偏頭看著窗外。

雨下得很大，砸在地上的聲音如雷貫耳，行人匆匆，走過便帶起一串泥濘。紅綠燈、車燈、路燈，各種燈模糊一片，加上夜、雨簾，視線能見度不高。

一抹影闖了進來。

是桑。

背著書包剛好站在餐廳外邊，手邊有一個很大的行李箱，行李箱上還放著一個很大的袋子，艱難的撐著傘，在打電話。

很快，一輛車緩慢進來，停在旁邊。

雨流河，馬路牙子下方全是積水，桑搬著箱子挪下去，車子的后備箱打開，把袋子扔進去后，想搬箱子，但是沒提起來。

周硯站起來，大步走過去，剛推開餐廳的門，就見直接將傘扔地上，雙手提著箱子費力搬進了后備箱，上早就了，這下全部暴在風雨里，臉上都是雨水。

搬好了東西，快速合上后備箱，又彎腰撿起傘，繞到另一側上了車。

門打開的瞬間，風雨都往臉上撲，周硯合上門回去時，簡櫟城抬頭看了一眼：“剛才去干什麼了？”

“沒事。”

九點多，路總算通了，坐在后座，周硯低頭翻開著手機，打開態時，刷到了桑發的態。

桑：今天的我比韓劇主還倒霉【裂開】

雨已經小了很多，車窗全是蔓延上來的水汽，夜斑駁，遠燈模糊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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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期間，周硯總會刷到桑發的態。

說沒死在疫，快死在網課了。

說，大膽刁弟，竟敢謀殺親姐，找死。

拍了一個多的照片，說，不懂常識的房東太太，多都快被水淹死了。

偶爾中二，拍了一道數學題，說，親的數學公主，臣實在不起你，臣退了。

……

下方總是嘻嘻哈哈一片，有人留言說，你說你長這張干什麼，要是被暗對象看見，都給你嚇跑了。

桑回復那個人：沒有暗對象的聯系方式【大哭】

看到前邊時，周硯還抿著角笑，后邊笑容就淡了下去。

-

再次返校，他似乎已經習慣了看見桑的日子，每天從題海中抬頭，著酸痛的脖頸，走在校園的任意小道上，看見眉眼彎彎、笑靨如花時，心總會很好。

時間緩慢流逝著，越發近高考了。

高考那三天，高一高二放高考假，也是在那時，周硯才陡然意識到，自己的高中生涯已經接近了尾聲，而桑才剛剛開始。

桑發了態，是一張木棉花的照片，配文——木棉花開日，金榜題名時。

這或許是對萬千高三生的祝福，周硯想，他也算其中之一，那也算是收到的祝福了。

第三天中午，他出校門吃午飯，站在馬路一側，數不清的車輛從前掠過，過茶店的門窗，他看見桑坐在里面。

高考假，坐在那里很奇怪。

斑馬線綠燈亮起，毫不猶豫走過去的自己更奇怪。

進了茶店，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想著，怎麼又是那副表？呆呆的，傻傻的，又在跟的數學公主周旋？

那天他隨意點了一杯檸檬茶。

很酸。

他不喜歡。

-

什麼是意外呢？

就是在人毫無預料的況下，給人當頭一棒、致命一擊。

媽媽支援疫，倒在了前線。

誰都瞞著他，高考后才吐真相，他連最后一面都沒見到。周硯覺得自己并不是心理承能力很強大的人，至他認為那段時間是黑暗的，空氣都化為實質，他呼吸困難，不上氣。

他試過煙，很嗆，他不喜歡，扔了。

疫的云依舊籠罩在上空，得知分數的那一刻，周硯想，去學醫吧，他還算聰明，也還年輕，總能發一點，盡一點力。

-

桑似乎慢慢淡出了生活，他很久沒見到，也很久沒發態，斷在了那條高考祝福。

大二，八月份，他在宴市還沒返校，跟以前的同學聚會時，得知林橋煙答應以前的老師回一中做一個經驗分。

周硯問：“是給文科班分經驗嗎？”

林橋煙笑道：“我全文，不給文科班分，難道要給理科班分嗎？”

“我能去嗎？”

林橋煙訝異了一瞬：“肯定能啊，老師高興還來不及呢。”

周硯去了，他只是找一個理由回一中，若是相信緣分，他覺得他還是會見到桑。按照桑的理發展趨勢，會選文吧？聽說23屆有四個文科班，興許會有四分之一的概率。周硯覺得自己跟拆盲盒一樣，能拆一個是一個，并期從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或是緣分，或是運氣，他一開門就看見了。

像是許久不見的故人，在你想念之時，驀地闖你的視線，毫無預兆，于是撞出滿腔欣喜。

似乎變得不太一樣，更好看了。

林橋煙上去講時，周硯就站在門邊靠著墻，他能到四面八方傳來的視線，卻獨獨不見抬頭。

不太開心。

高三力太大了嗎？

周硯想著，抬腳繞到了后排。后黑板邊上有一個心愿墻，上面著很多便簽紙。

略掃過一眼，便看到這個班的同學寫著——

‘總得上一次龍虎榜吧！’

‘數學一定能及格！’

‘西南大學，我的夢。’

‘……’

便簽紙上有些署了名，有些寫了寫，有些什麼痕跡都沒留下。周硯沒看到桑的名字，也不知道哪一張是的。

低頭時，看見地上掉落了一張，他蹲下撿起，看見上邊寫著‘去想去的城市，見想見的人’

周硯拂過便簽紙上的灰塵，抬手到了心愿墻最高的地方。他比較高，不想彎腰，那就高一點。

這張便簽紙似乎不太有粘，周硯手指了幾次才粘穩。

林橋煙的發言結束了，到他上臺，這一次，桑抬了頭，不過他始終沒敢直視，匆匆說完：“……祝愿大家金榜題名，蟾宮折桂。”

結束后，站在外邊跟老師聊天，桑也出來了，不過抬手指了下廁所的方向，示意要去上廁所。

很憾沒能說上話，跟林橋煙一起回去，走到走廊上時，周硯說：“你先回去吧，我在一中隨便逛逛。”

林橋煙先走了。

周硯回頭看了眼，就見桑剛好將班級門關上。

那天周硯一個人在一中逛了很久，走過很多條走廊，踏過很多條小道。也不算白來，至見了一面，還收獲了一張證件照。

一樓閱讀寫作表彰展覽板上，有一張桑的證件照，許是那天風太大吧，反正證件照落了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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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忙的，周硯覺自己無論何時都很忙，大概是十二月份吧，坐在充滿消毒水味的辦公室，周硯的視線從電腦前挪開，注意力回籠，聽見了悉悉索索的聲響，偏頭就見窗外漫天飛雪。

下雪了。

打開手機看了一眼，現在是凌晨五點多，手機主題換了，原來今天是圣誕節。

莫名的，他又想起了桑。

他已經很想到了，或許是過于繁忙，或許是缺契機，今天的想念來得莫名，像是死去的火山重新迸發，滾落流的巖漿燒遍全，于是多了些沖。

電腦頁面剛好停在郵件，原本有很多話想說，但是最后，獨剩三個字——下雪了。

下雪了，突然想到你了。

下雪了，圣誕快樂。

下雪了，瑞雪兆年，疫迎來了勝利的曙，愿你喜樂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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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屆高考時，舍友要去孔廟為自己的妹妹祈福，周硯也跟他去了。

他沒有妹妹。

卻也有想要祈福的人。

后來他看到桑發的態，來了北京，在北師大。

之后周硯去過北師大，他遠遠看著桑，看過很多次。上大學了，似乎總是一個人，一個人坐在食堂吃飯，一個人坐在圖書館自習，一個人端著相機走在小路上……

想過去跟搭話，卻怎麼也找不到契機。

很巧，他也在清華見過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而來，不過見到便覺欣喜。

他在清華碩博連讀，轉眼間，桑也要大學畢業了。

想去參加的畢業典禮，最好捧著一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