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大三,在北京,十二月。
當時參加一個征文大賽,但因為忙著趕劇本,截稿前一天才想起來,為了將稿子趕出來,收拾東西去了圖書館。
北京的天很冷,晚上夜黑沉,燈撲朔迷離,即便穿著羽絨服,口鼻用圍巾裹得嚴嚴實實,還是覺得冷,冷得麻木。進了圖書館坐下后,據主題大致定下大綱,打開電腦趕稿。
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圖書館溫度偏高,覺鼻尖沁出了薄汗,便將圍巾放到椅背上,拿起保溫杯邊喝水邊將寫完的稿子發到指定的郵箱。
發送完畢,倏忽松了口氣。
抬指時,指尖不慎滾鼠標,拖著頁面下移了很多。
隨意瞥了眼準備退出,卻被某封未讀郵件吸引了注意力,是QQ好友發來的郵件,一個沒有備注的好友,昵稱只有一個句號,發送時間是2022年12月25號,圣誕節。
現在是2025年12月24號,平安夜,時隔三年的郵件,時間很是接近。
算起來,應該是高三時期收到的郵件,的高中階段從不玩郵箱,上大學投稿才慢慢使用,但是以前從沒注意過。
這人是誰呢?
在圣誕節,給發了什麼?
桑慢慢放下保溫杯,指尖輕擊了一下,郵件打開,跳轉了一會,是一張卡片。許是剛好趕上圣誕節,卡片也是圣誕主題,桑看了眼,指腹無意識地著保溫杯。
卡片上只有三個字——
下雪了。
桑下意識看向窗外,果然,雪沫飄飄揚揚,確實下雪了,不知道等會回去時,雪能不能停。
帶著好奇點進了許久不曾用過的社件,在搜索聯系人的方框中輸了一個句號,結果跳出來時,桑難得愣住,看了很久,才進聊天框。
沒有毫聊天的痕跡,一片空白。
點進態,也是一片空白。
這人是誰呢?什麼時候加的?思索了一會就懶得去想了,只是盯著這人的頭像愣神,頭像是一個側臉,很像周硯,興許是錯覺,恍惚般的錯覺。不過最終還是點進頭像,保存了這張圖。
不知道為什麼,分明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也是一個沒有任何聯系的陌生人,但是桑還是記住了這件事,甚至都沒意識到自己記住了,只是在某一瞬間,記憶翻涌,于是所有的細節都浮現出來。
記住了那三個字。
記住了那個頭像。
甚至記住了那串數字。
真是件神奇的事,那封郵件怎麼可能是周硯發的?怎麼可能啊?在這場暗中,從始至終,一直以為是自己的一場獨角戲,結果現在來告訴,喜歡的人興許記得,甚至有那麼一點在意。
這讓怎麼釋懷上輩子錯過的那八年?
讓怎麼接上輩子周硯的死亡?
桑盯著手機頁面,心臟上像是被釘了一釘子,釘子刺、生銹、融,每一個過程都讓泵出的更涼,摻雜著腐爛的壞掉的。眼眶很熱,扇著長睫,卻覺得視線越來越模糊。
怎麼能這樣?
命運怎麼可以這麼不講道理?專開玩笑,專捉弄人。
這就是對膽小鬼的懲戒嗎?
桑飛快說了句:“我去上個廁所。”
繞過籃球場的小路,拐了個彎后,沖進廁所,再也忍不住,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下來,摘了口罩,手撐著洗手臺哭得不上氣,像是無助悲鳴的小,所有痛苦都在咽底,溢出的聲音幾不可聞。
桑手指抖著打開水龍頭,猛地往自己臉上潑水,被冰涼刺骨的冷水嗆得咳了幾聲才停下來。覺自己犯了病,很疼,哪里都疼,連呼吸都無法忍。
鏡子中的人狼狽至極,臉上都是水痕,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眼眶紅得要滴,眼睫得不樣子,鼻尖也泛著紅,與臉卻是慘白。
撐著洗手臺的手指忍不住收,下一秒就聽門口傳來靜,一偏頭就與林橋煙的視線對上,顯然被的樣子驚到,有些手足無措,半晌沒開口。
桑偏頭,抬手抹了抹臉上的水珠,嗓音有些低:“我、我沒事。”
只是突然有些難過。
林橋煙比更慌:“我、我出去等你。”
桑緩了一會,用紙巾干臉,收拾了一番才出去。晚上夜濃黑,垂下頭,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沒那麼糟糕。
林橋煙什麼也沒問,也沒提這件事,只是輕輕地攬了一下。
男生們打球打了半小時就結束了,他們鬧一團,談天說地,神采飛揚。簡櫟城指尖轉著球,突然將球扔給桑:“桑學妹,聽說你也是籃球班的,下次你也上上場唄。”
桑沒反應過來,球砸到手臂彈了出去才回過神,將球撿起來:“我不太會,打得很糟糕。”
簡櫟城連忙跑過去:“哎?你手沒事吧?”
桑搖頭:“沒事。”
簡櫟城道了歉,接過球。
走在回宿舍的小路上,周硯突然開口問:“聲音怎麼啞了?冒了嗎?”
桑:“沒有,可能是灌了風。”
周硯能察覺得出今晚不對勁,不在狀態,興致不高,正要說話,就聽問:“學長,你……”
“嗯?”
“你看過雪嗎?”
“沒有。”周硯說,“宴市不會下雪。”
“我看過,我老家會下。”
“好看嗎?”
“談不上好看,白茫茫一片,很冷。”桑回憶著,說,“你以后會去北京吧?”
“大概率會去。”周硯基本有問必答。
“那你可以看到雪了,北京每年都會下雪。”
“喜歡雪?”
“喜歡的。”
兩人隨意談著,男生宿舍比較近,但男生們并沒有拐進去,而是嘻哈著繼續往前走。路上黑,臺階,走著,偶爾踩碎了枯枝落葉,脆響。
回到宿舍后,桑開了燈,思緒還是回不來。
沉浸在那場荒唐的夢,不斷回想著那封郵件的細節,卻只記得那三個字——下雪了。
關于雪,能想到很多名家寫的話。
——若逢新雪初霽,滿月當空,下面平鋪著皓影,上面流轉著亮銀,而你帶笑地向我走來,月與雪之間,你是第三種絕。
——你順手挽住火焰,化作漫天大雪。
——太之外,所有的憾紛紛擾擾,如雪。雪是一場大夢,雪是世代難忘。
——……
雪象征著很多東西,似乎可以映所有人們想要表達的東西。有些東西表達出來,好像不需要別人懂,不需要別人理解,只要表達出來了就好,自己明白就好。
下雪了。
北京的雪嗎?
時隔三年的郵件,第一次打開時,還跟他同一座城市嗎?那天,偏頭看了窗外的雪,從圖書館回去時,也淋了一的雪。
那周硯呢?
那天平安夜,他看雪了嗎?
-
高三封校第十八天,終于解封。
明明還是在學校,還是在這間教室,還是出不去,但是心頭枷鎖陡然斷裂,連呼吸都覺得自由。
高一高二返校那天,很吵,很熱鬧,久違的熱鬧。他們拖著沉重的行李箱,走在校園各條小道上,像是一群鬧騰的飛鳥闖深山老林,又像是騰躍的魚兒進深潭,走到哪里,聲音就響在哪里。
對于高一高二的到來,桑沒什麼覺,除了上廁所多排了一會隊,找不到一個清凈的地方背政治之外,沒有到其他影響。
還是正常四點一線,食堂,教室,圖書館,宿舍。
解封后,質檢也快來了。
平安夜那天,天氣似乎更冷,不過班上氛圍難得的放松,給糖果或是送蘋果,這時候出不了校門,糖跟蘋果都彌足珍貴。
不過桑還是有兩個蘋果。
被封了十八天,哪也去不了,天天吃食堂,寧冽們對的遭遇心疼得不得了,知道宿舍只有一個人后,更加心疼了,紛紛拿出從家里帶的東西投喂。
餅干面包薯片糖果,還有蘋果。
桑沒收其他的,只拿了兩個蘋果,跟們說了謝謝。
學校小賣部有賣小禮盒,桑去時,發現小賣部也有賣蘋果,很幸運,還剩一個,桑買了,還買了很多糖果。很用心的將蘋果包裝好,當天晚自習結束后去找了周硯。
站在后門剛探出一個腦袋,就被人抓了個正著。
簡櫟城:“我說什麼來著?我就說會來吧。”
桑雙手背在后,見他倆出來,問道:“猜猜我手上有什麼?”
“蘋果!”
看向周硯,示意他猜。
周硯:“蘋果。”
“猜中了。”桑出雙手,一手一個小禮盒,“一人一個。”
簡櫟城笑道:“喲?還有我的份呢,我還以為就你硯哥有呢。”
桑:“你有!你肯定有!”
簡櫟城樂了半天:“哥哥們呢,對你還是很好的,也給你準備了一份大禮。”
“什麼大禮?”
周硯從書包里出一個鐵盒子,遞給:“糖。”
“!”
糖果很多,什麼類型的都有,桑抱著鐵盒子,笑得眉眼彎起月牙狀。
回宿舍的路上,即將分別之時,桑住周硯,翻了翻書包,又遞過來一個禮盒:“學長,你還有一個。”
周硯有些驚訝,不過還是接過:“怎麼還有一個?”
這是2025年平安夜遲來很久,卻又提前很久的蘋果。
若是這一次的2025年,他們會在一個城市,會見證同一場大雪,桑想,會踩著午夜零點的鐘聲,準時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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