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覺得自己似乎睡了很久，久到在夢里又將上輩子的生活走了一遭，那是畢業后的第一年。黑白是基礎調，古老得像是上個世紀發生的事，抑、沉悶、枯燥、乏味。

了一下，半闔著眼，看見淡藍窗紗隨風輕微浮，窗外，是鋪滿半邊天空的紅霞，窗紗籠煙霞。室有些涼，上蓋著薄被，視線徹底清明時，就聽見了寧冽的驚呼：“醒了！”

“醒了就好。”校醫瞧了下，“躺著再休息一會兒。”

桑彈不得，覺被人打碎重組，再就要碎掉，咽疼得發，像是被紅炭灼燒過，本說不出一句話。

寧冽趕遞過來一杯水，心有余悸：“嚇死我了，你不知道，你剛走了兩步就哇的吐了一口，所有人的臉都變了！幸好沒事。”

“真、的咳咳，沒事？”桑臉也變了，頭次知道跑步可以跑吐，怕不是有什麼大病。

“應該沒什麼大事吧。”寧冽也不太確定了。

校醫見兩人面鐵青，忍不住道：“跑吐在正常況下是咽黏損傷，但是不排除其他疾病，建議空去醫院檢查一下。”

原來跑吐還是有正常況的，桑松了口氣，應該沒什麼大事，畢竟上輩子還活到八年后了，總不能因為穿越回來，跑個步就引發如此劇烈的蝴蝶效應。

這麼一想，就安詳地閉上了眼，不過很快就睜開：“剛、剛才是誰，是誰抱我過來的？！”

寧冽：“周硯學長啊。”

說到這，寧冽突然跟機關槍似的，繪聲繪描述：“你跑步的時候，還剩最后一圈，我們老早就去終點等你，周硯學長和那個不知道名字的學長也在，因為高三校服比較好認，人還長這麼帥，反正一眼就看見了。”

“你快到終點了，我正要迎上去，結果周硯學長速度更快，你直接倒下來被他接了個正著，然后就，就抱在一起了啊！你跪坐在地上，跟抓著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樣攀著周硯學長的脖子，學長這麼個大高個兒，愣是單膝磕著地面撐著你。”

“剛跑了一千五，突然停下，容易死啊！學長就把你提起來，想讓你走一會在歇，好家伙，你走了兩步就吐，把周圍人嚇得夠嗆，后來你暈了，學長就直接把你抱起來，送來醫務室了。”

“還有就是，周硯學長準備抱你來醫務室的時候，那個不知道名字的學長說讓他來，因為周硯學長不是在欄的時候摔了嗎，好像扭到腳了。”說到這，寧冽心虛地偏頭，這也怪，剛開始去問的時候，沒把話聽完就跑了。

前邊寧冽語速太快，跟機關槍一樣嘟嘟嘟的，桑目前腦子混，都聽了但是都沒理順，直到后邊才捕捉到關鍵詞：“扭到腳了？”

“是啊，送你來醫務室后，還順便噴了藥。”

“那現在人在哪？”

“走了，不知道去哪了。”

桑掀開薄被，剛想下來，就聽寧冽說：“你還說夢話，扯著學長的袖子不撒手。”

“我說什麼了？”桑作一頓。

“你說，”寧冽回想了下，“周硯，別死。”

“……”

桑艱難開口：“那，他什麼反應？”

“沒什麼反應，淡定的。”

桑正要松口氣，就聽寧冽又說了句。

“你一直不撒手，學長就說，還活著，強調了幾遍，你終于松手了。”

“……”

因為尷尬，因為窘迫，因為無地自容，桑變了鵪鶉，頭腦，也不出去晃了，生怕正面著。但是還是會觀察，去年段室時，下意識就去看十七班，明明看不到什麼，但似乎看一眼就會安心很多。去看比賽時，總會繞路去看十七班的大本營，瞄一眼就收回視線。路上著穿藍白校服的，先退避三舍再暗中觀察。

躲了半天，周五下午，在樓梯口拐角迎面見簡櫟城。

下意識看四周，沒看見周硯才松了口氣。

簡櫟城眉梢輕挑：“咋了？找你硯哥呢？”

“沒啊。”桑矢口否認，略有些心虛地撇開眼，問道，“聽說他腳扭了，現在怎麼樣了？”

“小問題。”簡櫟城好奇問道，“你夢見周硯死了？都暈了還扯著他服，讓他別死。”

“……”

“他在夢里是個什麼死法？”

桑抿，半晌才道：“車禍。”

簡櫟城恍然大悟：“這樣啊，夢都是相反的，他絕對不會因為車禍死，他這個人吧，非常遵守通規則，平時過馬路，非斑馬線不走，沒有斑馬線都要繞道走天橋……”

他話沒說完，就見桑條件反往后退，視線看向他的后方。

回頭一看。

周硯。

簡櫟城當即跟他分：“桑學妹夢見你車禍死的，我覺得非常不可能！”

周硯沒回他的話，看向桑，問道：“好點沒？”

“好了好了。”桑下意識去看他的腳，“你的腳怎麼樣了？”

“沒事。”

“哦。”不知道為什麼，桑不太敢直視他的眼睛，以前不敢，現在更不敢了，昨天暴了太多，現在生怕一對視就流更多的東西。

突然就慌了。

錯開視線，道：“我還有點事，我先上樓了，學長們拜拜！”

說完就快步上了樓。

運會舉行了三天，閉幕式在周六上午，高三還是沒去，聽說在補課。下午桑就回了家，剛回家不久，就被桑媽一個電話去了醫院。

兩人在醫院門口匯合，桑媽一見就翻包：“現在醫院況這麼嚴重，你怎麼不防著點，戴個普通口罩也敢來？換個口罩，進去后，能不說話就不說話，記得保持距離，跟我。”掏出一個N95口罩遞給桑。

桑換了個口罩，跟在后頭。

現在疫形勢依舊不容樂觀，進個醫院都算進中高風險區域，得專門向班主任報備，出了醫院，要連續做三天核酸，得到檢測結果，結果顯示后才能返校，結果出不來，那就只能等，程序麻煩，耗時也久。

今天周六，往后推三天，最快也要周二才能返校。

對桑來說并不算一件壞事，這意味著的自主學習時間更多。

在腦子里盤算著如何利用時間才能使效率更高，桑媽在前頭絮絮叨叨：“你這麼小小一個，去跑什麼一千五啊？平時爬個樓梯都得半死，跑這一趟，還跑吐了，要是很嚴重怎麼辦？下次量力而行，能就上，不能咱就讓能的上。”

桑：“號的。”

“什麼？”

“沒人跑一千五，班主任號，中誰，誰就上。”桑說，“老天讓我上的，放心，地獄不敢收我。”

“……”

桑媽無話可說，帶著排隊、掛號、檢查、繳費，直接來了個全檢查，這一套流程弄完，已經晚上七點多了。末了，又去社區做核酸，排隊排了快一個小時，總之，耗時十分久，久到桑覺得空虛，覺得悲痛。

一到家就直奔房間，路過桑落的房門時，頓了下，抬手去敲門，門一打開，就快聲問：“你數學學到哪了？”

“學完了。”上次都到概率統計了，按照正常順序，概率統計就是高中數學的最后一個模塊。

“……”

桑往里瞧了一眼，就見他的桌面七八糟，堆滿了書，放在最上邊的書非常眼，高中數學書。

！

弟想卷死！

桑如臨大敵，腦子里的警報驟響，后退一步就沖進房間，‘嘭’的一聲將門甩得巨響。

桑落：“……”

他已經習慣了他姐這副一驚一乍的樣子。

桑拉開椅子坐下，將書包里的書都拿出來放桌上，準備先把周末作業搞完，這幾天開運會，自習時間全被沖掉了，九科作業如同九座大山，不寫完都覺得不上氣。

按照慣例，先從理化生開始，其中，的理最差，越往后學越差，一路下坡，從未高。其實曾經也是喜歡過理的，初三時候，對電學部分十分著迷，從中獲得了不就，不過一到高中，就變了，理，死！

在理科上花的時間不多，寫起來不太順，不過好在高一的理科比較基礎，可以達到中等水平。

對于會考來說，中等水平就夠了。

跳級的事還沒個著落，拖得越久越來不及，現在也沒有一個好的時機，只能慢慢尋找突破口。不對，心頭驀地一慌，總覺忘了什麼事，幾個字詞在腦子里飛快閃過，稍縱即逝，連尾都沒抓住。

高考報名時間！

猛地站起來，突然想到每年的高考報名時間不是在十月末就是在十一月初，現在就是在這個時間段。

今年是什麼時候？

今天又是幾號？

靠！

原本想著只要在今年之前弄完跳級手續，趕在下學期之前功進高三，一切就還能正常進行，但居然忘了高考報名時間，這真是一個致命的疏忽。

真的被自己蠢到了。

早在之前，就查過宴市關于跳級的要求與事項，跳級的三點要求，一是學生與家長通一致向學校申請，二是學校審核評估通過，三是要參加評定考試，到這里基本就定下來了，之后再由教育局開出相關證明。

這一套流程下來，最快也要一周。

抓起手機搜索，宴市高考報名時間……

十一月一號至六號。

今天十月二十四號。

幸運的是，還有一點時間。

不幸的是，時間本不多。

來不及了。

轉出了房門，此時桑爸桑媽正坐在客廳看電視，聽見聲響，偏頭看過來，桑爸還招呼：“哎？來看電視啊，別一天悶在房間。”

桑十分嚴肅：“我有重要的事跟你們談。”

桑爸桑媽不自覺坐直了一些：“談什麼？”

“我要跳級，深思慮后還是這個決定，很認真，沒開玩笑，為此，我付出了很多努力，也做好了承擔這個選擇背后的風險……”

桑爸有些懵：“這事不是早就提過了嗎？”

桑急了：“可是你們不是沒放在心上嗎？”

“誰說的？”桑媽蹙眉，“上次提過后，你爸連申請書都填好了，還想著你返校，讓你帶過去給你班主任。說到這，我們還沒說你，你就一張說著想跳級，除了學習什麼都不關注，高考報名時間都快到了，你在這急哄哄？”

“要不是桑落提醒我們，這會你有得哭的。”桑媽脾氣急，越說越來勁兒，“你爸研究過了，還要考什麼評定考試，要是這個都沒考過，連跳級的資格都沒有，更別提什麼高考，所以你最近還不準備？”

“就像你自己剛才說的，選擇什麼，就意味著選擇承擔這背后的風險，真要跳級功了，你還是要有兩手準備，給自己留條后路。比如想想真沒考上怎麼辦？怎麼復讀？有沒有復讀的勇氣？你自個兒琢磨去吧。”

桑媽語速極快，說得也十分不客氣，桑卻越聽越清醒，除此外，還有不可言說的喜悅：“你們都準備好了？”

“能準備的都準備了，剩下還得靠你自己。”桑爸慢悠悠喝了口茶，“等會把文件袋給你，返校就給班主任。”

上次談完后，他們確實有放在心上，不過工作太忙，轉頭就忘了。后來還是因為有天晚上桑落提了一，并把流程發給他們看，他們才陡然想起來。

桑落那時還說了句：“快到高考報名時間了，時間有些，再不給弄好，估計得翻天。”

桑拿到裝著申請書的文件袋后，懸著的心才慢慢放下來。

回房間時，正巧著桑落出來接水，激地喊道：“姐姐你！”

“……”

桑落手一抖，接滿的水撒了一小半，他無語地看過去，結果桑溜得更快，‘嘭’的一聲，房間門又被關上了。

“又發什麼瘋？”

桑媽：“你得發瘋。”

“……”

他媽從哪里學來的冷笑話？

不好笑。

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