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立得拍出來的照片要等幾分鐘才能慢慢看清,所以剛開始那張照片簡櫟城也還沒來得及看,這會瞧見的舉,當即來了興趣:“怎麼了?我看看。”
桑捂著照片不給看,紅著臉半天才憋出一句:“……太丑了。”
“誰丑啊?”
“我丑!”桑說。
周硯取出剛拍的照片,在指間,甩了一會,問桑:“這張要看嗎?”
“看的。”桑湊到他旁邊。
照片上的畫面逐漸清晰,兩人有一定的高差,坐在一起時,微斜著,像是倚靠在周硯上。看著鏡頭笑容璀璨,周硯卻沒看鏡頭,而是偏著頭,長睫微垂,似乎是在看他們比的那顆心,又像是在看。
兩人的手大小差距也蠻大的,比出的心有點怪模怪樣,但是桑還是覺得很好看。
簡櫟城也湊在一邊看:“哇,有那種,什麼來著?cp,哈哈哈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倆是呢。”
在這個秋風卷落葉的時節,桑仿佛臨盛夏,不然怎麼會覺得連風都是熱的,以至于臉龐都染上了風的余溫。那天只是大笑,試圖以此掩蓋怯,然后再轉移話題,攛掇著:“你倆拍不?我給你們拍。”
簡櫟城果然被分散了注意力,攬著周硯的肩膀就擺pose。
周硯本來不及拒絕,回看鏡頭時,就見閃燈閃了一下。
簡櫟城不太滿意:“再來一張,我換個姿勢。”說著,抬起萬能剪刀手,并指揮周硯,“你也比個剪刀手。”
周硯沒,就被他掰著豎起了兩手指。
“行了你。”周硯說著,將他的手拍下去,然后看鏡頭。
桑按了快門。
等照片都出來了,桑邊看邊咂舌,嘆長得帥的人果然怎麼拍都好看,曝都擋不住那令人驚嘆的貌。
要不是沒什麼正當理由,真的很想把有周硯的每一張照片都保留收藏起來。
兩人的合照自然都到了桑這里,那照片似乎有溫度,灼人心肺,拿在手里怕手心出汗弄臟了,放兜里又怕弄丟了,于是小心翼翼的著照片一角,回班級就夾進了最漂亮的筆記本里。
運會這幾天天氣都很好,晴空萬里,澄澈干凈,一無際。太亮刺眼,但被秋風中和了熱度,溫度并不高。
為了下午跑步方便,桑穿了校服短和短袖,輕便且清涼。
下午接近三點,跟寧冽們一起去場看比賽,特意選了一個視野極佳的位置。現在是四百米跑,場上運員馳騁飛揚,場下掌聲與歡呼排山倒海,熱鬧非凡,聲勢浩大。
在這種氛圍下,桑短暫忘記了一千五百米的恐懼,舉著手臂,聲音融現場。旁的寧冽嗓子都要喊劈叉了。
“哇——那男的好他媽長——”
桑離最近,被這嗓音給震了一下,下意識看過去,當即道:“別太激!你現在的人設是豪門大小姐,太有損形象了。”
寧大小姐的聲音戛然而止,呆了一會,調整表:“好的,本小姐知道了。”
過了一會。
“啊啊啊靠——你看啊!那男的上裝風火了啊!哪吒都跑不贏他!”
桑:“……”
四百米跑結束后,進中場休息時間,下一個就是一百米欄了。桑按捺住激的心,趕拿出手機對著跑道,據線與現場氛圍調整拍攝參數。
志愿者上跑道布置欄,廣播站正在播誦:“男子甲組一百米欄即將開始,相關運員請去主席臺后方檢錄……”
短暫通知完,便響起了純音樂,以及廣播員輕聽的嗓音:“下面播報高二四班王嘉佳同學的來稿……”
遠的吶喊,耳邊的誦讀,周遭的人聲喧囂,各種各樣的聲音和諧的融為一,桑看著起跑線的位置,一眼就看見了周硯,他的影總是很好認的。
起跑線旁是高高架起的裁判臺,裁判盯著手上的表,拿著喇叭喊:“運員們準備。”
一百米欄時,是兩人同時跑。
周硯排得要靠后一些。
時間逐漸近,裁判已將哨子銜在邊,而后一聲尖銳的哨聲直上云霄,槍響的瞬間,紅旗下,排在最前邊的兩名運員如箭上弦般沖出去。那一剎那,歡呼聲排山倒海,化為實質,猶如黑云覆頂。
桑也興起來,不過目依舊牢牢地鎖著那道悉的影。
大抵是為了方便,周硯也只穿了校服短袖短,他靜待上場,看著跑道的方向,淡定凜然。
第四組了。
第五組了……
周硯上場了!桑克制不住想站起來,但又怕擋了別人的視線,只好難耐的將手搭在膝蓋上,手指蜷,骨節都因用力而泛白。
舉著手機,鏡頭晃得厲害,緩了好一會才慢慢穩下來。
又是一聲哨聲,覺自己的心臟就像是那沖上云霄的哨聲,被高高捧起,在周硯跑出去的那一瞬間,又陡然落下。
與此同時,歡呼聲被推向了另一個高,觀眾席上的人都在高呼尖,都是聲音,聽不清在喊什麼。
周硯的速度要比另一個人快一些,逐漸拉開了一個欄,桑眼都舍不得眨一下,全程錄像。
廣播站依舊播著加油稿,寧冽突然湊過來說了句什麼。
桑沒聽清,下意識偏了下頭:“你說什麼?”
寧冽:“我說這篇加油稿是你寫的誒……”
下一秒就被尖聲打斷,這些尖很不同尋常,不似先前的興激,而是充滿了驚訝與擔憂。
桑重新看過去,就見周硯被欄絆倒,摔在了跑道上。
呼吸一窒,心跳陡然驟停,猛地站起來想過去,就見周硯很快站起來,似乎影響不大,恢復原有的節奏往前,被耽誤的時間并不長,跟另一個人比,還是快了很多。
等過了終點線,一堆人圍了上去,看到有簡櫟城的影,桑短暫松了口氣,重新坐下時,才發覺手心冰涼,后脊出了冷汗。
住那余悸,桑看了眼時間,將手機遞給寧冽:“我得去檢錄了,你幫我拿著。”
寧冽是桑的后勤,聞言就站起來:“我跟你一起去。”
桑排隊檢錄的過程中,寧冽瞧了眼終點線的方向,然后飛快跑過去,沒找著周硯學長,倒是看見了經常跟在周硯學長旁邊的另一位學長。
寧冽扯了下他的袖:“學長。”
簡櫟城低頭看了眼,愣住,覺得有些眼,沒等回想起來,就聽問:“周硯學長沒事吧?”
“沒事啊,就是……”簡櫟城話沒說完,寧冽就飛快跑走了。
“?”
這個世界真是越來越玄妙了,簡櫟城一頭霧水。
桑檢錄完,披上那個黃馬甲,剛從主席臺后方繞出去,準備上跑道,就被寧冽攔腰截住:“,我剛去問了,周硯學長沒事,你放心跑!大膽跑!跑不了姐把你背回去!”
桑愣了下,酸酸的覺在心中蔓延,半晌,抿著重重點頭:“桑定會不辱使命!”
寧冽發出一聲笑,攬著的肩膀往跑道上走。
等到了起跑線,張才后知后覺的冒出來,場草坪著上圍了很多人,基本都是一群人圍著一只黃馬甲,又是加油又是安。
七班也來了多人,舍友全來了,還有楊沁寧等平時玩得還行的,男生也來了不,都在沖比加油的手勢。
“桑加油!”
“別張啊。”
洪伽一個大高個兒尤其顯眼,他手里拎著一瓶水,手指著瓶,覺瓶子都快被他扁了,才慢騰騰憋出一句:“加油,別逞強,安、安全第一。”
桑一一回了謝謝,然后苦著臉哀求:“等會能不能,能不能別一直盯著我看啊,我張,我看到你們估計更張。”
也不知道哪來的病,一張就手腳全麻,現在還沒開跑,已經麻了一半了。
張啊。
張得心臟狂跳,泵出的都藏著恐懼。
比賽前桑一直在調整呼吸,調整緒,等慢慢冷靜下來,時間也差不多了。人群退至跑道外,各個運員在各自位置上準備就緒,裁判脖子上掛著哨子,一手執氣槍,一手執紅旗,他站在外圍,再次叮囑:“記住啊,第一,比賽第二,不要強撐,一旦撐不住就停下,沒人會笑話你,也沒人會責怪你,敢踏上這條跑道的人,都很勇敢,值得敬佩!”
話音剛落,他就低頭看表,然后將哨子銜至邊:“各就各位——”
“嗶——”
桑剛沖出去就被微涼的秋風撲了滿懷,似乎慢慢舒展開,能到風吹在上每一的覺,輕的、帶著夏日余溫的。
專注于眼前的跑道,周遭風景了虛影,很像很久以前看過的電影,電影畫質模糊,背景音嘈雜不清,所有畫面都是一幀一幀的,飛快掠過,留不下什麼痕跡。
跑五圈就夠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
桑想著,放緩呼吸堅持自己的節奏。
第幾圈了啊?
覺要死掉了。
以前聽人說過學校舊址是墳場,場下是不是有很多鬼魂?怎麼覺腳步如此沉重,難不真的被鬼魂拖著自己往下?那跑到終點時,是不是半截土了?
人的意識一旦模糊,瀕臨崩潰之時,思維似乎會變得天馬行空,無論多麼離譜的東西都能想得出來。
桑任由腦子飛。
也是有好的,能轉移注意力,不那麼專注于的不適。
似乎到了高原反應,呼吸都變得困難,肺部已經超出了正常負荷,咽底著濃重的腥味,一下,就翻涌上來。
各種各樣的聲音慢慢涌進來,聽見很多人在喊。
“加油!加油!”
“最后一圈了!”
“……”
所有的言語中,只捕捉到了幾個字——加油,最后一圈。
最后一圈了?
桑抬眼看終點線的方向,還剩兩百米。
最后一圈!
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桑突然提速往前沖,腦子里只有那四個字,最后一圈最后一圈……連續超了三個人,力越過終點線的那一刻,渾立刻了力,直直地往下倒。
不過并沒有摔在地上,而是砸進了一個人的懷里。
桑大口著氣,嗅到了很輕的味道,像是檸檬,又像是青桔,清淡的,冷冽的。陌生,卻又夾雜著幾分悉。
“能站起來嗎?站起來走一走?”
桑猛地頓住。
……周硯?
周硯蹲著,讓靠著自己:“不能停,走一走。”
裁判正在疏通人群:“都散開,別圍那麼!”
桑著咽里的腥味:“……好。”
周硯將提起來,見站不住,干脆半抱著。寧冽著急地遞過來一瓶葡萄糖:“現在,現在能不能喝水?紙巾呢?紙巾要不要……”急得語無倫次。
桑走了兩步,很想緩和一下這種張的氛圍。
張了張口,想說自己心臟上裝了馬達,一刻不停,呼啦嘩啦的,飛快。
結果一開口,一甜腥的鐵銹味就涌上來。
然后吐了一口。
!
桑看著那灘,腦子一陣發懵,差點口而出一句臟話。
“臥槽——”
周圍的觀眾已經替說了。
桑覺扶著自己的那只手突然加了力道,然后,沒有然后,直接眼前一黑,下一秒,就覺自己被騰空抱起。
很久很久以后,桑回憶起這一天,總會忘記那些痛苦的,忘了自己呼吸困難,忘了自己腳步沉重,也忘了自己咽腥甜。
《桑式暗法則》中的這一天,記道。
——周硯欄時,念到我的加油稿了。那是知道周硯參加一百米欄后寫的,寫了十六篇,每一篇都是致百米欄運員,雖然對自己的文章有自信,但還是怕念不到,于是寫了很多,想著,總會有一篇能被選上吧。十分幸運,確實被選中了,在周硯欄的時候,不過來不及開心,因為他摔倒了。
——那天的天氣很好,很好,秋風也正好,周硯上那仿若夏日初雪的味道也很好聞,夏日并不會有雪,但我還是想這麼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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