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

謝藺雖醒了, 可接下來要面對的事便是他“矯詔欺君，私募兵馬”的惡行。此事罪大惡極，涉嫌謀逆, 暗指謝藺擁兵自立。

若皇太子和周皇後是掐著此事做文章，恐怕謝藺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他將以“逆賊”之, 鋃鐺獄。

然而，這一次, 謝藺并不打算認罪。他深知手中無權便護不好妻兒，謝藺第一次有了奪權的野心。他本就是帝王之子，若儲君不仁, 大可退位讓賢。

謝藺沒有下令遣返肇州與靖州的兵馬, 而是繼續以邊防為由，練兵卒。

此舉也有暗示兩州主將之嫌，孟輝與林沐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將，如何不懂謝藺昭然若揭的野心？

若是從前, 他們必將恪盡職守，不與叛臣黨同流合污, 但這次守衛邊關, 戰事在即, 後黨把持中樞朝政，明明早就收到戰急報, 卻遲遲不肯派來一兵一卒，又有清格勒的通敵東宮的口述罪證……他們不難想象，若是李泓治極登基, 邊城百姓隨時會淪為權柄的犧牲品，他們這些鎮守邊關的軍將誰都別想有一條活路了。

大齊國, 會為世家門閥手中玩，屆時軍權分散到世家手中，門閥豪族都想登上高位，州郡被梟雄割據，各地再次狼煙四起，大齊百姓又會生活在一片水深火熱之中……皇太子李泓治絕非濟世民的聖帝明王，他是世家擁立的帝，他不會站在寒門庶族這邊。

反觀謝藺，他一心憂國奉公，殺救國，州郡子民、外域百姓無不稱頌他的高風峻節。

誰是明主，幾乎一目了然。

只是，跟著謝藺闖，實乃一條不歸路。若他們事，那便是開國功臣，若他們戰敗，恐怕會牽連一家老小，孟輝和林沐心有顧慮，不敢冒進追隨。只是他們也沒有完全掐斷這條路，既然謝藺還沒提上京討伐一事，他們便將兵馬留在衢州，待日後再定奪去向。

倒是謝藺以“戍邊駐防”為由，招募駐軍，不止造冊收錄那些在戰火中失去家人的衢州百姓，更有外域投誠的胡兵。

衆人心知，都城的京不管衢州百姓死活，任他們自生自滅，又有謝藺派人私下散布“東宮勾結外敵，割讓國土”的消息，黎民庶族對這個險惡的朝堂幾乎是恨之骨，他們眼下只認謝藺為賢主，唯謝藺馬首是瞻，不再推崇後黨。

自此，謝藺手上共有近乎五萬可用兵馬。

-

天碎，平原腹地被照出一片金芒。

厚雪覆蓋的平原，到都是皮帳房，一頂頂紮在雪地裏，好似燃盡的黑炭。

以觀的父親屠呼去世，以觀為部落第一順位繼承人，他為北狄汗國新一任單于。

以觀與謝藺通過鷹隼小黑保持聯系，在主子的吩咐之下，以觀收攏那些從衢州逃回來的潰兵，以鐵手腕平定北狄汗國。

謝藺在信上指點他：“狄人奪權謀國，不像齊國這般論禮制與章程，只要殺了頭狼便能統領狼群。你要時刻枕戈待旦，日夜提防，警惕那些近傷人的狄人勇士。只需再忍耐三月，三月後，我籌謀之事必有定論。到時候，若你不喜北狄，在部落中又難以服衆，可以回到齊國，當一個漢人。”

以觀確實有回齊國的心思，可他知道，接下來的三個月，是謝藺至關重要的一段時日，以觀必須穩住外患，不給主子拖後。

于是，以觀日夜提高警惕，防止部落部危機四伏的暴，還沒一個月，他已經殺了七個叔侄，三個部落酋長，兩個奉命行刺的狄人公主了……

以觀抖去劍柄上的污，面無表。

以觀想到為他賜名、教他讀書武藝的謝藺，又想到逢年過節給他準備點心烤的紀蘭芷……以觀雖然看起來冷漠，但他對恩人也懷有赤忱的激之心。

以觀不想再眼睜睜看著家人離世，因此他會盡力而為。謝藺和紀蘭芷的後顧之憂，由他來鏟除。

-

謝藺的籌謀，紀蘭芷早早知，與其坐以待斃，倒是很支持謝藺殊死一搏。

經過衢州一戰，紀蘭芷深知後黨的損毒辣，若是他們再不反擊，待李泓治真的稱帝，那全家都只有赴死一條路了。

因此，紀蘭芷并沒有妨礙謝藺的計劃，為了讓二哥放心，照舊和左鄰右舍來往際，吃喝玩樂，臉上看不出一憂愁。

只在和盛氏回信的時候，紀蘭芷提了一句，請母親將從盛家的家譜中除名，往後有事必不會牽連母親。

然而盛氏多聰慧的一個人，不但沒有搭理兒的除名請求，還把鋪子、酒樓、房屋田地變賣，舉外祖全家之力，給紀蘭芷送來了一大批軍資輜重。

一車車用，盡是糧食與冬，分明是知道衢州的靜，支持謝藺的一切舉措。

這是孤注一擲，一心要和紀蘭芷綁在一條繩上。

紀蘭芷鼻尖酸。

謝藺看到那一批足夠數萬軍士遠征上京的糧草，心中說沒有也是假，他深覺肩上職責更重，此次起事定要凱旋，絕不能拖累岳母一家，帶累邊同行的親朋好友。

謝藺沒日沒夜練兵、布陣、理軍文書。

閑散無序的胡兵，在謝藺與高承的練之下，終于有了一番磅礴英偉的新氣象。

這個月，謝藺一邊暗中培植親衛兵馬，另一邊等待朝堂的責難與後黨召他上京問罪的詔令，然而過去了整整一個月，謝藺都沒有等到周皇後的罪令……後黨絕不可能放過這個能兵不刃殺死謝藺的機會，一定是京中生變了，後黨自顧不暇，才沒空來置謝藺。

果然，在三天後的傍晚，徐昭帶著一隊人馬，護送一位貴客抵達衢州。

甲士護住馬車，槍戟林立，嚴陣以待。

車簾起，榻上躺著一名形容憔悴的老者，定睛一看，正是乾寧帝。

謝藺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乾寧帝竟會親臨衢州，投奔于他。

乾寧帝于危難中，選擇相信謝藺，原來他真有一片子之心。

謝藺微微發怔，薄輕抿，但還是在乾寧帝殷切的目中，喊了一句：“父皇。”

衆人看到皇帝親臨衢州，心中憂愁的雲煙頃刻間散去。他們面面相覷，隨後發出欣喜的呼聲，山呼萬歲。

孟輝和林沐單膝跪地，恭候君王。

如今就連乾寧帝也站在謝藺這邊，可見後黨的罪大惡極，可見謝藺的清君側之舉深得人心。

他們并非從命于逆黨，他們是複大齊盛世的正義之師，他們有救了！

車上的乾寧帝了指骨，他喚謝藺上前來。

謝藺漠然從命。

“二郎，你下外袍，讓朕看一眼。”

父親忽然命謝藺褪下外，謝藺猜到，乾寧帝無非是想查證他上傷痕。

謝藺雖然不知乾寧帝在打什麽算盤，但君命不可違，他沒有一猶豫，解開了甲。

袍褪至蜂腰，男人的肩背暴于人前，理上橫陳無數狹長的疤痕，新的是這幾個月在衢州戰場的傷，舊的是從前閣當差，為了擔責被乾寧帝狠厲責罰……什麽樣的刑都有，每一道傷都深骨。

謝藺心堅毅，他逐一忍過來了，他沒有毫怨言，仿佛生來便該承這些苦難。

乾寧帝震驚不已。

他瓣翕，不知該說什麽。

乾寧帝對謝藺從來沒有過寬待，不止是他，任何人待謝藺皆是如此，他們知道謝藺沒那麽容易被打倒，因此沒有人在意他的死活。

乾寧帝想起過往種種。

他心知肚明，謝藺沒有任何過錯。

謝藺挨罰，無非是不肯對犯罪的世家低頭，無非是要為那些螻蟻黎民謀求生路。

乾寧帝怪他不夠圓，罵他不夠機敏……他傷謝藺，又用謝藺。

但時至今日，乾寧帝才知道，不把平民百姓的命當命，庶族世家都是人，卻非要由皇權分個三六九等，實在是錯得離譜。

乾寧帝不敢想，謝藺冷眼旁觀他這個父親治國多年，心中該存有多失與怨恨。

他會不會恨父親……

乾寧帝瓣微，他就連問謝藺一句“疼嗎”，都沒臉說出口。

乾寧帝老淚縱橫，只低聲嘆息，對謝藺說：“二郎，一直以來，是朕做錯了……”

-

乾寧五十年春，春寒料峭，冰雪漸消。

乾寧帝派出調兵的信府與詔令，幾大州府響應聖旨，集結兵馬，策應衢州。

謝藺的軍隊從五萬人，擴充至九萬人馬，糧草充足，兵強馬壯，他揮師南下，攻向京都。此次奪城之戰，謝藺有一幹親信隨行，勝利唾手可得。

諸軍擁護乾寧帝上京，軍將們衆志城，昂首，誓要奪回後黨把持的朝堂，誓要將通敵外邦的佞臣賊子趕盡殺絕！

戰鼓擂，號角悠揚。

千軍萬馬，馬蹄踏碎霜雪，奔如急電，勢若雷霆。

謝藺披一襲主帥的玄甲胄，他肩背拔，臂骨健碩，腰勁瘦，姿似松柏魁梧。

“今日，諸將為國之強盛而長征行軍，為保百姓安定而勇殺敵。兒郎輕騎逐敵，風雪滿弓，自當建功立業，一心報效朝廷。”

謝藺聲線淩冽冷肅，殺氣騰騰，猶如玉面修羅。他背騎馬，以戰後論功行賞的好，鼓舞兵士，號令三軍。

“齊國疆土，不單是王孫貴族的領地，也是百姓安立命之基，我等守國，不止為君，更為民。諸君，今日我同你們一道上京奪城，隨我一同清君側，斬佞，還天下一個海晏河清！”

“諸君隨我一塊上京！”

謝藺一聲令下。

很快便有軍將高舉長刀，振臂高呼：“我等盡忠陛下，聽從晉王軍令！”

高承和孫白良心澎湃，襟激，紛紛響應謝藺的勉勵與號召。

一時間，兵猛將的呼聲，排山倒海湧來，聲勢撼天地。更多小說關注----公·主·號·橙·一·推·文

不論漢軍還是胡兵，都在熱烈地高呼“藺王”的名字，他們得蒙謝藺相救，此奉獻給謝藺，聽他差遣。

遠，不只是軍士們遠征上京，也有家眷陪同前行。

紀蘭芷和謝如琢坐在馬車裏，聽到謝藺雄渾高的戰前訓話，不由微微一笑。

原來二哥在人前也有這麽兇的時候……

紀蘭芷起馬車的簾子，偏頭，向遠騎著戰馬，威風凜凜的謝藺，忍不住彎了彎眼角，帶起一笑弧。

紀蘭芷看到謝藺持韁撥馬，掉頭奔向。

燦爛的下，謝藺烏黑的長發隨馬晃，發尾鋒利。

他臉上肅穆的神不複存在，朝小妻子抿了下角。

紀蘭芷眨眨眼，看出夫君的差別待遇。

原來，待誰都冷漠淡然的謝藺，唯獨看到時，才會揚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