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最近幾日, 謝藺忙得腳不沾地，許久沒有回王府。

他不是忙著練軍士，籌備糧草與軍械, 就是招募兵馬，刺探敵。可西域一片風平浪靜, 沒有發戰役的跡象, 莫說孫白良，便是從小與胡人打道的高承也說, 這樣的寒冬臘月，對于北狄人來說，也是嚴酷的考驗, 他們不會輕易出兵攻城, 否則雙方都將損失慘重。

謝藺默默聽了，手下的事卻沒停。

快到年關，紀蘭芷想準備點年貨。詢問謝藺關于門口掛燈籠的樣式，連二哥的人都找不到。

紀蘭芷有點氣悶, 可看到謝藺忙碌一夜歸家時，下頜浮起一層淺淺的青胡茬, 肩背看著都清癯憔悴, 連腰上玉帶都松了一寸, 心裏又有幾分憐惜。

紀蘭芷一邊給謝藺盛滿枸杞湯，一邊佯裝生氣地抱怨他。

“事事都要二哥親力親為, 你就任由那些軍所副將位素餐，專門吃幹飯嗎？為了給他們收拾爛攤子，自己吃了大苦。如此勞心焦思, 也不怕往後生病短壽！”

原本是想說重話嚇一嚇謝藺，可是不吉利的話口而出, 又急忙“呸呸呸”幾聲。

紀蘭芷還是舍不得詛咒二哥。

謝藺看了小妻子一眼，目和，他道：“我知道了，明日我不去軍所。”

聽到這話，紀蘭芷臉上帶笑：“這還差不多。”

只是，紀蘭芷沒想到，二哥說的留家，也還是在辦公，外出做一些其他的事。

謝藺知道今年風雪太大，地方百姓定是缺糧，陋屋坍塌。

謝藺召集了一部分軍將，帶他們下鄉幫百姓蓋屋，送一些世家豪門特意響應府的號召後，拿來的舊、麻布被褥、糧食，以及藥材。

縣令許松閔早知謝藺要來，他早早帶領皂役搭建好了餅棚、粥棚，茅棚遮風擋雨，如此便能護住風雪，不讓寒風吹涼食。

衆人一起幫忙盛粥、烤餅，把一樣樣熱騰騰的吃食，分發給貧戶庶人。

許是知道謝藺懷有仁之心，不會下任何一名百姓。即便窮人家的孩子得腸轆轆，也乖乖排隊，聽吏吩咐，沒有相互推搡、攘。

紀蘭芷看著他們上單薄的裳，手指生出的凍瘡，每個人都得瘦骨嶙峋。紀蘭芷雖于心不忍，但也知道，州府的金庫空虛，謝藺已經使了很多法子，從門閥豪族那裏撈錢來，源源不斷補百姓。

最要的，還是開春得把農耕畜牧的事辦起來，百姓富足了，地方的政績自然好看了。

府向庶民征收的稅賦，在謝藺的監察之下，降低了不，僅僅維持在一個足夠繳納朝廷稅款的數值。州們畏懼謝藺的冷無，不敢為了中飽私囊，過度征收庶民的金銀。

可是，衢州窮了太久，馬伯遠多年來橫賦暴斂，沉疴積年，象與困境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

紀蘭芷嘆了一口氣：“這麽多人，如何幫得過來？”

謝藺握住紀蘭芷的手，用力很大，語氣卻很溫：“能救一個是一個。”

不求國富民強，但求在其位謀其政，恪盡職守，問心無愧。

謝藺一貫如此。

回王府的路上，紀蘭芷和謝藺坐在馬車裏。

山路顛簸，馬車又鋪滿了厚厚的氈毯，若是用炭盆取暖，火星很容易顛出銅盆，落到毯裏，致使馬車起火。

為了安全起見，謝藺只備了手爐還有湯婆子，再為紀蘭芷披一層兔毯子取暖。

馬車裏線昏昏，紀蘭芷有點想睡。

手裏捧著暖呼呼的手爐，杏眸半瞇起，下一點一點，看著快要昏過去的樣子。

謝藺側臉，掃一眼小妻子的窘態，角輕勾，他有點想笑。

最終紀蘭芷的後腰橫過一只結實的手，膝骨底下也被人彎臂，輕輕托起。沒等紀蘭芷反應過來，整個人懸空而起，被謝藺小心地摟到了膝上。

用來蓋的毯落，一團白的皮草料子堆積在地。

紀蘭芷的下是男人修長朗的骨，尾椎繃，如坐針氈。

可謝藺半天沒有其他作，紀蘭芷放下心，又慢慢放松，靠到謝藺的口。

紀蘭芷材小，謝藺不過展臂一攏，便能輕而易舉，將護在懷中。

紀蘭芷還在迷糊的狀態裏，謝藺卻已經朝前傾來，近了。

男人烏黑澤的發尾，蓄意撥人一般，掃過紀蘭芷的眼睫，留下的難耐。謝藺的口溫度很燙，微微炙到紀蘭芷的臉，不免警惕，如坐針氈。

以為謝藺是想同自己耳鬢廝磨，可等那一層茸茸的毯子覆上孩兒的雙肩，紀蘭芷才明白過來，謝藺不過是怕跌落，這才一手擁著，一手彎腰撿毯。

紀蘭芷有種被戲弄的覺，脖頸不住生熱，耳朵也有點燙。

但靠在謝藺的前，附耳于他的口，聽到二哥生機的心跳，什麽煩憂的事都在頃刻間煙消雲散了。

車簾被冷冽寒風吹得搖晃，進一綺麗的霞。

羊脂玉一般白皙的手指來，拉扯了一下毯子，謝藺幫紀蘭芷擋去了刺眼的線。

他摟著，像是哄孩子一般，哄睡。

不知是車裏太靜謐，還是謝藺手邊沒書可以翻閱，實在無聊。

謝藺將下擱置紀蘭芷的發頂，細細挨蹭，把孩兒抱得更。

他自言自語，和紀蘭芷說一些瑣碎的家常閑話。

“琢哥兒看似乖巧，其實格執拗。對待長輩尚且心，可對外卻有些小兒郎的自負。你若管教他，不能被他幾句花言巧語蒙騙，還得看他待人接的脾氣夠不夠圓融，對外有沒有不耐，免得他小小年紀就因外人吹捧而 變得恃才傲，往後誤歧途。”

“你小日子不適，實則是虛宮寒，平時要記得保暖，夏日別太饞冰，就算貪涼，也不要凍。不論春夏秋冬，喝水都最宜喝溫的，要是想喝日常食補的羹湯，也可以讓廚子添一些延胡索、木香、幹姜進去，都有驅寒養的功效。”

“你夜裏睡相實在不好，每次夜半，小肚子都風，我怕你著涼，還得三不五時幫你蓋一次被子。我倒是不嫌，只人的腳踝與腰腹最容易染上風寒，下次冬了，記得穿上厚再睡。”

“枝枝要養好，為求建康，不能只吃葷和甜糕點心，菜蔬也得吃，不拘是吃瓜果還是菜葉，只是別再單單用幾道膳了。還有酒水也不能多喝，別總說果酒不醉人，央著賣乖，飲幾口。酒烈，無論喝多，都會灼傷脾胃。”

“你雖是琢哥兒的母親，但也不過二十四歲，還是個年輕的小娘子。不要被家宅規矩，教條倫常拘束，我盼著你自由自在，有什麽想做的事便去做，有什麽惦念的人也去探。雖說盛大娘子貪獨游天下，但你想念娘親，大可粘纏著……橫豎也不過跟著天南地北地轉，到游山玩水。”

謝藺鮮聒噪，今日一反常態，囑咐紀蘭芷很多話。

要記得這個，記得那個。

郎君輕疏朗的聲音響在耳畔，惹得紀蘭芷抿一笑。

“還放我去找阿娘玩呀？現在可能跑了，不是去鄞州看大江大湖，就是去蘇州嘗食小吃，我要是跟著，沒個十天半月，還真的回不來。到時候琢哥兒想娘親，天天煩你，你顧得上嗎？”

謝藺明明一日見不到，心裏都會非常記掛，這次倒是裝大方，還放出去找盛氏玩。

聊到興起，紀蘭芷又起，坐在謝藺的前。

捧著臉，促狹地道：“若是我在外玩得開心，那些外地的貴公子看到我這麽一個漂亮的小娘子，還不得日粘在我上，對我獻殷勤？你是知道的，我這個人最喜歡聽花言巧語了，萬一被人蠱，給你帶兩個清秀的小郎回家怎麽辦？”

謝藺總算被紀蘭芷噎住頭，啞然無言。

紀蘭芷小聲抱怨：“你怎麽和阿娘一樣絮絮叨叨的？阿娘上回和我說那麽多，就是為了離開我一個人生活。那二哥呢？總不會也想舍下我吧？”

果然，謝藺搖頭，嗓音低啞地說：“我舍不得。”

紀蘭芷仰頭，橫他一眼，眼波流轉，輕哼一聲：“既如此，你說這些做什麽？反正二哥是我的夫婿，能陪我到地老天荒，這些日後的事，日後再考慮，不好嗎？而且我很笨的，你說的話，我統統記不住，二哥還是日後在我邊，慢慢提醒我吧。”

紀蘭芷打了個哈欠，閉眼又想睡，作勢靠到謝藺的肩膀。把臉往肩窩裏了，纖細的指骨攥住夫君的襟，像是怕謝藺跑掉似的。

在等謝藺的回答。

只是這一次，沒有聽到謝藺應下的話。

二哥怎麽不說話？

紀蘭芷心煩躁，好奇地睜眼，窺探謝藺。

小姑娘一偏頭，正對上郎君那一雙眸幽暗的眼。

謝藺長久注視紀蘭芷，沒有開口。

紀蘭芷覺得今日的二哥有點奇怪，不甘示弱地和他對視，還用一雙眸瞪。

“二哥……”

紀蘭芷想問謝藺怎麽了，可面容清俊的郎君卻攬背，扶正了。

謝藺的手掌滾沸，指骨修長，強地掐住紀蘭芷的腰肢。

被他困住，濃郁的草木苦香浸五，鑽鼻腔。

紀蘭芷鼻尖酸酸的。

直到謝藺低下頭，冰冷的瓣覆在小妻子的角。

男人的薄微涼，像是梅花枝子上的一捧新雪，他細致地吮吻，把寒意都渡進紀蘭芷的口中。

他毫無章法地親吻，像是要堵住紀蘭芷來不及說出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