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國慶假期順延，十月上旬，佳文編完報表便忙著做續授信和開票。第三周得了些空，抓時間抱抱佛腳，周六便上了考場。

今年報了審計和財管兩門，答題時恨不能調全部腦細胞，走出考場卻失落得想哭：“完蛋了，白學了，我求的諸路菩薩都沒有保佑我。”

手機那頭，許弘能想象到頹喪而委屈的神：“為什麼不保佑？”

“可能……我求得太多了？所以他們互相踢皮球。”

“……”

佳文強歡笑，許弘卻笑不出來。盡管他覺得借機遠離不擅長的事未免不是一件好事，但聽嚶嚶自責，還是寬道：“想開一點，起碼可以明正大地休息了，試過了就沒憾。”

“嗯，但其實題目沒有特別難，只是量大，我要能提提速度就好了……”佳文心有不甘，但還是提振緒，“算了，明年再來吧。”

“再來？”

“哦，不是再來，再說。”佳文嘆完最后一聲氣，決定先把煩惱放在一邊。這周子琳有空來省城，約了晚上去子衿家吃飯，許弘知道這場聚會一拖再拖，便和再聊了會兒，回去繼續工作。

佳文坐上地鐵，快五點才到了子衿家。王江濤和趙巍在廚房忙活，子琳則在沙發上吃水果，笑道：“以前男人做菜是德，現在是必備技能，我以為趙巍夠賢惠了，結果小王姐夫年收三四十萬也會這一招，敢都是為下廚房。”

子衿淡淡瞥一眼，子琳卻不以為意，只攬著佳文：“姐夫會做嗎？手藝好嗎？”

“不太好。”

“真可惜，不然可以互相切磋。”

“沒人在乎你的切磋。”子衿打掉的二郎，“都當媽了還這麼不注重儀態。”

“喂，劉子衿，今天可是你求我來吃飯的，我不想聽你跟媽似的嘮叨。”

子衿不理，子琳也只問佳文：“姐夫一去就是個把月，你就真舍得，不怕他在那邊到個紅知己日久生？”

“我不怕。他沒我不行。”

“喲。”

“喲什麼？”

“這話姐夫承認嗎？”調皮地眨眼，看向子衿，“小王姐夫沒了你行不行？”

“吃你的水果吧。”子衿輕哼著離開。

***

五個人的晚飯的確要比兩三個人好吃很多，只不過王江濤對子琳的稱呼很有意見，明明他是大姐夫，怎麼生生把他小了。子琳回說不管按年紀排還是按結婚順序排，他都得在許弘后面，于是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在飯桌上吵得熱火朝天。到最后，佳文收拾了碗筷去清洗，子衿也跟著一塊：“你都沒怎麼吃，嫌棄菜不好？”

“沒有，我最近沒什麼胃口。”

“今天考試還行嗎？”

“不太行。”

“那又得重來一年，你哪里來的那麼多時間可浪費。”

佳文放下抹布：“姐，你說話一定要夾槍帶棒的嗎？”

“是不是很討厭。”

“是。”佳文瞪，“不過我不和你計較。”

“為什麼。”

“因為你本難移，自負又缺。”

“……”

“我什麼都不缺，不要想到什麼詞就往人上套。”

佳文不接茬，只安靜地看著，直到子衿心虛避開，微微著惱：“怎麼了你。”

“我以為我夠口是心非的了，原來你比我更嚴重。”佳文說，“你談婚論嫁之前不是這樣的，雖然我們見得，但你愿意和我聊天，幫我的忙，現在卻看我不順眼。”

“我沒有看你不順眼。”

“你有。你不是說我就是說許弘，難道我們不好你就很開心？”

“你愿意這樣想那我也沒辦法。”

“哼，你這句話好像渣男。”

“你了解渣男？”

“沒有，我才不要了解。”佳文開了水龍頭沖碗，“我自認已經給了你臺階，你要是下，我們就和好，要是不下，你以后有煩惱心結也不要來跟我說。”

“……”

子衿被中心思，霎時沉默。哪里有煩惱心結，不過是客戶難纏了些，婆媳矛盾難解了些，王江濤對是真心實意還是虛假意難判斷了些。如果前兩個還有王江濤聽傾訴，那最后一個呢？領證結婚，木已舟，哪里來的反悔余地：“我要是說我對現在的生活不滿意，你會不會嘲笑我？”

佳文停下作：“所以你就是怕我嘲笑，才要早早地貶低我打擊我，保住你常勝將軍的地位。”

“……”子衿難得語噎，佳文卻出得寸進尺的小表，“好吧，你放心，我不會嘲笑你，你覺哪里不滿意，想說就說，但你對我呼之即來好幾次了，所以這次到我過期不候。”

說完，用沖洗干凈的手拍了下的臉，子衿嫌棄大，但很快，兩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默契笑出了聲。

***

子衿其實一直都知道佳文羨慕自己，畢竟有了兩個妹妹做對照，大人的夸贊總是集中于。可是很對人提起，其實也羨慕佳文。羨慕有溫和的爸爸，開朗的媽媽，和諧的家庭氛圍，也羨慕一直以來的六十分心態，不落人后，不爭人先，卻常有被命運眷顧的運氣。

雖然外公外婆總說這個大姐最有出息，可是知道他們實際最喜歡佳文。發脾氣，子琳哭鬧，只有佳文總是開開心心的，一會兒來抱抱說姐姐你別發火了，一會兒子琳的小臉說你牙都爛了就別吃糖了。

每到冬天，外公帶們出去趕集，佳文總是幫子琳戴好手套，再牽著不讓跑，夏天的晚上經常停電，外婆就陪們在院子里睡涼席，怕黑怕熱連聲抱怨，子琳只知蹦蹦跳跳，佳文卻會拿著扇幫外婆扇風，見哼哼唧唧又轉過來揮手幫趕蚊子。

一直覺得佳文慣會裝相，可等自己試了，才知即便是裝也很困難，何況要裝得好、裝得久，討人喜歡，就更不是誰都能練的功夫。不明白佳文哪來那麼多的能量去溫暖周圍的人，后來才知，是把得到的轉化了，一小部分留給自己，因為知足，大部分還給別人，因為善良和懂得恩。

和這樣的人相是特別舒服的，畢竟得到的遠比失去的多。但佳文說得對，自大，又缺，所以反倒不知如何理。這段時間也在反思自己的敵意源：哪怕佳文的生活并沒有比順遂，但因為狀態變化，便默認佳文的一切比更理想。不敢承認自己比不上，也做不到像那樣坦誠良善，所以只能嫉妒做得到。

于是，嘗試著和佳文說了最近的煩惱，又為自己的扭曲和小肚腸道了歉。佳文當然不跟多計較，反而將注意力集中在的煩惱上：“姐，你一定很喜歡王江濤對不對？”

子衿否認：“誰說的。”

“我說的。”佳文總結剛才的困，“只有當你真正喜歡上一個人，你才會把他抬得很高很高，才會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你也會嗎？”

“會啊。”

“那你當初怎麼堅定地選了許弘？”

“因為他對我好，我也愿意對他好。”

“這兩點并無區別。”

“有的。他對我好，是他給我的信號，我愿意，是我接收到了回饋給他。”佳文知道只有單向的付出，付出的人會很累，所以也曾退過，但好在，許弘沒有一直當啞。

認真地看著子衿：“姐，王江濤追你的時候滿足了你很多吧，當時你們的障礙，所以他的是滿溢的，可現在你們結了婚，有些障礙還是沒有解決，而因為惰，因為對比，你覺得他的變了，你就沒安全了。”

子衿驚嘆于的敏銳，只好承認：“他之前對我唯命是從，現在卻常挑我的病。”

“那他挑得準嗎？”

“……準。”

“那不講理的是你，他沒錯。”

“需要講道理嗎？”

“當然需要。我們可以撒，但不能撒潑，希被包容，但不要被縱容。難道人要從和婚姻里獲得很多，男人就只能付出？姐，是相互的，能持續下去的肯定也是健康的，否則它不是目標和力，只是負擔和消耗。”

子衿沒想到能說出這樣的話：“佳文。”

“嗯。”

“我覺得你有點不一樣了。”

“是嗎？”故意逗，“是我變好看了嗎？”

“你本來就不難看，”子衿坦言，“而且你現在更，更快樂。”

“謝謝。”佳文調皮地眨眨眼睛，“難得聽你夸我一次。”

“我以后會多夸夸你的。”

“那我要真心話，不要彩虹屁。”兩個人心防瓦解，說說笑笑，直到王江濤進來：“呀，兩位田螺姑娘都幫我理干凈啦，真是慚愧。”

于是佳文把廚房還：“姐夫。”

“誒。”王江濤忙站直，又聽說，“你一定要對我姐很好很好哦。”

“……嗯，我保證。”

佳文笑著出去，王江濤松一口氣，嘿嘿湊近子衿：“好險，我差點沒反應過來。”

子衿嫌棄：“你喝了幾兩酒啊。”

“就一點。”有子琳攔著，他不敢把趙巍灌醉，“劉子衿，我覺得你兩個妹妹都可的。”

“還用你說。”

“……”

“干嘛，我這又不是兇你。”

王江濤想嘆氣，子衿卻過來親了他一口：“以后我態度不好你要說，你說了我會改的，真的。”

聞言，王江濤一愣，眼神卻一，他酒上腦，抱著子衿狠狠親了幾口，看得客廳里的子琳無聲地哇哦，湊到佳文耳邊說：“好火熱哦。”

佳文笑，像小時候看電視里的男主角親熱一樣，拿手捂住了子琳的眼睛。

***

不知不覺，許弘去廣州已快兩個月，嵐城也迎來了第一次大規模降溫。佳文和楊建萍趁周末做了個大掃除，中途提起辭職的事，楊建萍意外，問想好了沒有，下家找到了沒有，佳文先點頭后搖頭：“我肯定是要走的，但是簡歷投到現在，面試邀請也沒收到幾份，不一定能做到無銜接。”

楊建萍想起趙敏對佳文的工作評價，平時倒沒怎麼聽佳文自己吐槽過：“你對現在的公司哪里不滿意？”

不滿意的地方有很多，但辭職心一起，好像也沒那麼難和憤慨。佳文想了想說：“都是我自己的原因，我沒有主和同事打好關系，副經理對我的印象也蠻差的，工作一多，一忙，我的排斥和厭倦心理就特別重……我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但這些問題不是說你去新單位就能解決，你首先要調整自己的心態，畢竟都工作三年了，和同事不起來是要反思的。”

“嗯。”佳文點頭。

楊建萍說到最后似乎也沒能搖辭職的念頭。佳文回到房間，明知說得有道理，可是難免有些失落。正視并補足自己的短板并不容易，而能不能補還是個未知數。如果找不到新工作呢？如果新工作比現在這個更差呢？如果后悔卻沒后悔藥可吃呢？

但天底下哪有一點風險都不冒就穩賺不賠的買賣，這天晚上，佳文試著列舉繼續待在這家公司的理由，想了半天也只有一個穩定，畢竟只要不犯大錯，國企不會輕易裁人，可是一想到薪資，一想到調崗快一年，爭取調薪屢次無果，一想到和搭檔的老出納心大意，還總是請假，偶爾加班等票都朝抱怨，就希明天就結束這份工作。

于是，再一次給許弘打電話時已經有了結果：“我有一個好消息，兩個壞消息，要先聽哪個？”

“好消息。”

“我辭職了。”

“壞消息呢？”

“副經理卡我，要接一個月，而且我最期待的一場面試涼了。”佳文哭無淚，“我做不到跳槽，只能辭，完蛋了，我的檔案都不知道往哪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