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文回家以后跟楊建萍報告了許弘的況，楊建萍笑著哼道：“快三十歲的人了還照顧不好自己，活該在那邊討苦吃。”

佳文也覺得他苦，辛苦加清苦，但鞭長莫及，只能隔著網線囑咐。許弘大概不想繼續丟臉，經常把攝像頭轉到旁邊，佳文看著屋子整潔干凈，夸他有進步，他便說向學習是對的，養并保持習慣，就好像他還在家，而還在他邊。

佳文難得聽到這種話，一時害，不知如何回應。不想，幸虧結婚時間短，要是適應了和他一起的日子，那分離恐怕不會這麼簡單。

***

因為子琳借錢的事，佳文特意回嵐城跟母親做了報告。已經和子琳商量過，一年還一次，五年還清。得到母親同意后，又說去大姨家當面通個氣，以免大姨覺得們越過去做子琳的主。汪仙暗嘆兒這回做事妥帖：“行吧，剛好帶你去看看你大姨的臉。”

佳文以為這是母親的酸言酸語，不曾想真坐下來談起正事，大姨和大姨父確實出陌生的一面：“丑話說在前頭，房子必須寫子琳的名字。”大姨看了眼佳文，又看向趙巍，“我們娘家幫襯子琳，是你的福氣，婚禮擺酒的錢不用說，至于彩禮錢，我也不多要，最低十八萬八，就這我還得去外面跟人說二十八萬，替你家掙面子。”

趙巍被丈母娘說得懨懨，也不答話，子琳忍不住道：“媽，你有完沒完。”

“沒完。”大姨瞪，“你最好給我閉，要不是你突然懷了孕，我不可能現在就把你嫁出去。”

聞言，佳文和汪仙俱是一愣，倒是子琳面不改：“那正好，現在你不讓嫁我也得嫁，沒得選了。”挽著趙巍的手臂，“我媽這就算點頭了，你趕改口。”

趙巍很快紅了臉，隨即說了句：“爸，媽，我會照顧好子琳的。”

“你最好是。”大姨起回屋，“仙，你跟我進來。”

汪仙看佳文一眼，跟了進去，全程沉默的大姨父則冷臉出門。剩下三個年輕人在客廳，子琳高興地撞到佳文上：“姐，你真是我的親姐！姐夫真是我的親姐夫！燃眉之急懂嗎？力挽狂瀾懂嗎？你看我媽那臉，我贏得好爽你懂嗎？”

佳文什麼也不懂，只問：“你懷孕了？”

“是啊，剛做過檢查。”低聲量，“天助我也，否則我媽怎麼會松口，房子是的殺手锏，本來得趙巍爸媽都要朝親戚手了，結果你先補了缺。”撒，“麼麼麼，我真的死你了。”

佳文沒表態，又聽慨：“沒想到最后是我先做媽媽。從小到大，我也就這一件事超過你和子衿了。”

“怎麼會。”

“怎麼不會。子衿聰明，你懂事，而我既不聰明又不懂事。”子琳天真地問，“姐，結婚會比更好的，對吧。”

佳文想說對，但并沒過，要說不對，和許弘沒鬧過別扭沒吵過架，這狀態倒比很多的進行時更理想。

沉默了會兒，輕聲道：“對我來說結婚很好。”

“對我也是，我覺得現在一切剛剛好。不是很富，也不是很窮，”子琳笑著坐到趙巍那邊，“以后我們的任務就是工作、攢錢、還債。”

“嗯。”趙巍鄭重點頭。

佳文看著他們甜的對視，忽然覺得，人對自我的認知難免有偏差：子琳明明既聰明又懂事，全然不像自己說的那樣。

子衿從母親那里知道了事的來龍去脈，找到佳文：“子琳要跳火坑也就罷了，你還推一把。”

佳文不喜歡這個比喻，沒來得及辯駁，又問：“許弘同意你借錢？”

“他同意。但這算是我爸媽給的陪嫁。”佳文解釋幾句，子衿哦了聲，“我就說，你才工作兩三年，哪里存得了這麼多，許弘也不會傻到來當這個冤大頭。”

“……”

大概子衿也意識到這話不太對，默了一會兒才嘆氣：“你都依著子琳，難怪和你要好，你們都不跟我親近。”

“怎麼會。”

“怎麼不會，明明我和你都在省城，但你從不主找我，子琳有事也只跟你說。”想到什麼，“去年子琳說你諸事不順，想辭職，你記得嗎？我找過你一次，但你什麼都不說。”

佳文當然記得，那天們在一家東北菜館吃飯，子衿全程在接電話：“姐，你比我們都忙，你要理的事那麼多，我自己可以解決的就不用麻煩你。”

“對，你們都不麻煩我，我說的話你們也都不聽。我讓子琳別懷孕，偏不，現在不僅自己被，害爸媽也被。”

“但被不一定是錯的，這個契機加速他們的進程，也算是好的意外。”

“你告訴我嫁一個窮人很好？佳文，你要是一直保持這個覺悟，當初就不會急著抓住許弘了。”

佳文明白的意思：“所以你又要罵我虛偽。”

“我只是覺得你不能因為自己過得好，就要別人過得比你差。”

佳文愣住：“我哪里要讓別人過得比我差了？”

子衿不說話。

佳文只覺被一強烈的委屈攝住心房：“姐，原來你是這麼想我的？”

子衿依舊沉默，半分鐘后，岔開話題：“好了，不提這些了。”

佳文卻不依：“我偏要提。”回想這半年多來，對自己的態度有明顯的變化，“姐，我覺得你對我有意見很久了，我哪里做錯了？”

“你哪里都沒做錯，你和以前一樣。”

“那你為什麼老是刺我。”

因為我心里不平衡。劉子衿想，習慣了當最努力最出挑的人，不論是學習還是工作，還是婚姻，給自己定的目標到頭來一定要實現。因此，功次數多了，在大多數關系里，都是掌握主權的一方，就連父母，也信任依賴，不敢和唱反調。只有這兩個妹妹，一個明明哪里都不如，婚事卻如此順心，一個向來和作對，而偏偏又管不了。的大姐權威令在這一兩年里仿佛失了效，除了得到一個對唯命是從的王江濤，的生活毫無變化和樂趣。

而刺佳文的話何嘗不是在警告自己，見不得別人好的是，心生羨慕嫉妒恨的也是：“抱歉佳文，我想我要冷靜幾天再找你。”

“好。”

“我這樣對你……你不生氣嗎？”

“我生氣，但誰都有緒起伏的時候，特別是優秀的人，越優秀力就越大，接的人越多，能完全信任的人就越。如果你朝我發泄幾句能好些，那就發吧，我的氣可以留到以后再生。”

子衿的心被這番話說了。從小到大，佳文最普通，最不喜歡爭，也最沒脾氣。

但沒脾氣有時等于寧愿委屈自己也不愿傷害別人。

子衿下心的復雜緒，一時無言，很快掛掉了電話。

***

接下去的半個多月，佳文沒能等到子衿的冷靜，等來的是各地出差的朋友圈。相比之下，佳文只能銀行公司兩頭跑。

不止一次跟領導提了加薪的事，但領導還是推說年薪改革要集團審批。于是，放棄幻想，給自己劃定界限，10月份考試結束，要還是保持原狀，就辭職。如果績理想，說明不是不能當會計，而是不適合在這家公司當，那就換，如果績不理想，那就改行，當不了專職畫師，就先接稿，再試試簽約，試試游戲原畫或自。才二十六，有時間有存款有行，那就沒什麼能把困住。

模糊的勇氣一燃，日子里有了。照換，晝夜便加速替。不知不覺，許弘去廣州已經快四個月，而這四個月里，他只回來過兩次，都是匆匆忙忙，在家睡了一晚便出發。

其實楊建萍這段時間也忙，但隨著教科書的編纂接近尾聲，的神經也逐漸放松。九月底，出版社為參與編寫的老師們組織了一次長途旅行。楊建萍在佳文的勸說下也報名參加，但還是放心不下佳文：“要一周呢，更沒人陪你了。”

“沒事，你可以像上次一樣給我發圖片打視頻。”佳文不想為累贅，“媽，你玩得開心我就開心。”

“嗯，那你好好吃飯，按時睡覺。”

佳文應允，卻沒想到走的第三天，自己就陷了困境。

這天晚上，懶得做飯，點了份水煮片的外賣。因為太久沒吃口重的東西，約覺得不舒服，倒也沒在意，結果到了后半夜，竟被徹底疼醒，捂了半天肚子毫無緩解跡象，才意識過來可能是膽疼。

和前幾次一樣，佳文這回也想忍，然而越忍越絞得厲害。等冷汗直冒終于想起來去醫院，已是凌晨四點。

匆匆翻出醫保卡份證，等了半小時等到一輛網約車，最后還是好心的司機幫忙扶進了急診大廳。

很快，醫生診斷結果是急膽囊炎：“你這況恐怕要手了。”

佳文的腦子嗡了一下。

“但現在先給你開藥止疼。”醫生語氣公事公辦，“知道自己有結石吧，最大兩公分，還有幾個小的，以前肯定疼過。”

“……嗯。”

“你有點低燒，頭暈想吐的話，藥吃了會好點。我的建議是手做掉，的等你明天考慮好了再說，不要擔心，開完休息十來天就能恢復。”

佳文沒有被別擔心三個字安到，想找許弘，撥過去等了十幾秒沒接，有氣無力地再撥給母親，看了眼時間又掛斷。

算了，等明天吧。閉上眼睛，眼前依次出現爸媽、楊建萍、子衿子琳的模糊面孔，最后定住的是許弘，被鑲在一張紅底白衫的雙人證件照里。

佳文難得想哭。抬起手臂遮住眼睛，很快，手機響起，是剛才打出的電話被回撥。

許弘聲音低沉：“怎麼了？”

“……沒怎麼。”

許弘被的凌晨來電嚇了一跳，這會兒聽見的聲音，心才慢慢落定：“睡不著？”

“……嗯。”

“馬上就國慶了。”他打了個哈欠，“我機票買好了。”

“嗯。”佳文咬住，“許弘，我……”

“醫生！醫生！”沒說完，外頭傳來幾聲急嚷。許弘一怔，瞬間開燈坐了起來：“是誰在喊醫生？你在哪？”

“……”

“佳文？”

“我在看電視。”佳文心跳得厲害，忙捂住手機，“不看了，我要睡了。”

沒給他反應時間，匆忙切斷了所有聲音。